屋中仿佛静默了几息,云枭轻握向阿宁的手,触手冰凉。
“阿宁,这话原本不该我说,可我这三年受王爷恩惠,又承你一声‘姐姐’,我亲眼见证你们二人间的不易,所以托大说上几句。”
她轻声问道:“当年你坠崖,那处天险连我看了都心惊胆战,你定是受了伤。为了躲避陛下的追捕,一个姑娘家很是不容易吧。”
见阿宁摇头,她继续道:“我知道你的用意,当时他二人都心性不稳,若你在他们之间势必会搅的天下大乱,可这是那两个混账的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陛下的心腹,也曾劝过他,可那时他太过于武断,以致于之后几年悔不当初。伴君如伴虎,我之后撤了出来,将春风楼改成普通酒楼,求个安稳日子就好。可是一日深夜,我捡到了将死的王爷。”
阿宁呼吸一窒,手指紧紧攥在一处。
“听起来很可笑,战场上勇冠三军、堪称战神的辽东王竟然失足坠河,我喊人将他捞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没了性命。我想,若是这事传出去,必能叫那北蛮余孽笑掉了大牙。”
“可惜我那时既怨陛下强迫你,又怪王爷护不住你,只秉着医者仁心将他带回了酒楼,喂了些汤药,随手扔进一间房中。那时,他找你找疯了,京中人皆知辽东王一夜白发。”
云枭轻站起身,牵着阿宁绞到发白的手指,引着人走近一间房外。
“这个屋子被辽东王用百金买下了。”云枭轻笑道:“怎么样?是我挣大了吧。”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把钥匙,“我想王爷永远不会给你看这间屋子,但我觉得,阿宁,你需得看看,这个人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房间仿佛许久没有被人动过,那木门被推开时,仿佛枯朽的老人发出临终慨叹。
酸涩的叫她直接落下泪来。
满床、满地、满墙...整间屋子都是大小不一的草蝴蝶。
有些蝴蝶似乎的放的太久了,被经年不见的风吹过,瞬间湮灭成碎片,吹落在阿宁脚边。
“那时候,王爷只跟阿青说话,他让阿青弄了许多的草。”云枭轻语气中带了些哽咽,“在你消失后的一个月,他长出三千银丝;在这个屋中仅仅一天,他编了一千零八十只草蝴蝶。”
“他说,他只给自己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他带着主子一同去找你,叫主子给你磕头赔罪。”
“三年,一千零八十日,他将与你错过的日子,都尘封在这些蝴蝶中。万幸,他找到你了,你也愿意再回来。”
第114章 明烛
阿宁仿佛透过这扇门看到了自己不曾经历过的记忆。
“我想你。”
一千余只蝴蝶风化破碎的声音撕裂时空, 层层跌宕地在耳边融成三个字。
圆眼中的意气被颓唐替代,他像是儿时那般,一遍又一遍地朝天神祈祷询问。
可是他那样的笨, 不知道心爱的姑娘在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阿宁把地上残缺的草蝴蝶捡起, 双翅在手心碎成可笑的样子, 她将这只很丑的蝴蝶装进袖口中。
“走吧。”阿宁笑着看向云枭轻,“我从来不曾质疑过他的心意。”
......
薛敖没进得去皇宫,兵部侍郎将他毕恭毕敬地送出后, 薛敖就见到门口候了多时的杜鹃。
三年已过,他如今是金吾卫统领, 又掌管七星阁, 较之过去更添威严。
只是在薛敖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王爷。”杜鹃躬身行礼, “陛下今日偶有不适,命臣与王爷说一声,不必进攻面圣了。”
此话正和薛敖意,他摆摆手, 正欲离开之际,却听杜鹃轻声道:“上京不比苍南,北干南湿,姑娘从前就有肝脾燥旺的旧疾, 王爷备上些生津补气、调心降火的药才好。”
这话说的有些絮叨, 想必是有人细细嘱咐了这位少话的统领,叫他一字一句地告与自己。
薛敖脚下一停, 直直盯着垂首的杜鹃。
“告诉你主子, 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薛敖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辽东王妃,本王自会爱顾。等本王大婚之日,也会叫陛下给备份大礼。”
薛敖知道,谢缨放下了执念。
年少时不可一世的小谢侯,终于也学会了放手。
不过他就算继续穷追猛打又能怎样,薛敖眸色乌黑,轻轻嗤笑一声,骑着闲置已久的乌云踏雪朝前赶去。
等带着阿信和金绮去找阿宁的时候,云枭轻告知陆家人已经将阿宁阿慕接回家,陆霁云亲自上门,连着蔺锦书和岑苏苏也一同跟了过来,几人又哭又笑地离开,已是将近两个时辰。
陆霁云如今为当朝宰辅,谢缨这厮极看中他,听阿信说,陆霁云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还是岑苏苏看不过去,每日提着食盒逼他用膳。
可等薛敖折返到了陆府,还是没能见到阿宁,听门口堵着的陆霁云说,阿宁哭的有的伤神,已经睡下了。
薛敖望向府中,天色已暗,陆府上下还是喜气洋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