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也在这里,刚才醒了一会吃了些东西,眼下又睡着了。”陆霁云轻拍薛敖肩头,难得的对他笑道:“阿宁给你留了饭,用过再走。”
身后跟着的金绮和阿信不禁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皆是震惊又转过头看向明显僵住的薛敖。
“哦、哦好。”
不怪薛敖这般样子,当初阿宁失踪落崖,陆霁云自然是将这笔债算在谢缨和他身上,两相争抢下阿宁何辜,却为了他二人沦落至此。
可为了天下苍生和阿宁,他不得不劝诫两个疯子不要大动干戈。之后他有意退隐,哪里都好,只要是远离上京即可。可谢缨初登大宝,正是缺人之际,几方势力明争暗夺,民不聊生。
他自幼受帝师教导,不忍撒手离去,新帝又几次三番的请留。故而他留在朝中,替新帝变法革新。
可陆霁云恨不得宰了这两个畜生,对于薛敖他不假辞色,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能叫这人失魂落魄,而对于谢缨...
陆鹤卿还是陆鹤卿,这几年来只有他敢在朝堂上直谏天子立后,都说他能力非凡、才华出众,可堂堂宰辅就是能在无伤大雅却又棘手的小事上犯糊涂,以致于宫中有传闻,陛下被陆相气的昏死过七次、累到惊厥过五回。
所以这是三年来陆霁云第一次正眼瞧薛敖,还是这么和善。
面对着这张和阿宁又三分相似的脸,薛敖讷讷应是,跟着人进了陆府。
阿宁留了一些他素日里爱吃的饭菜,还有一盘香甜扑鼻的核桃糕。
薛敖愣住,伸出的指尖缩回,按在袖口中颤抖。
“是阿宁亲自做的。”陆霁云给他倒了杯茶,“她说你嫌阿信将军找的不好吃,睡前做了这一盘。”
看他一头银色,陆霁云端正道:“多谢。”
“多谢你带回了阿宁。”
薛敖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旁人还好,只是面对着阿宁的亲人他总是拘谨一些。
他垂着眼眸,“不、不用,我本就要嫁她...哦不是,我是说要...”
“王爷之后有何打算?”陆霁云突然问道。
“我打算给阿宁养养身体,还有敏学,她也放不下...明天要去茶楼和帮扶堂看看,再折些上好的枝叶,编蝴蝶。”
金绮有些着急,忙捅了一下看戏的阿信。
人家陆相的意思是问他人生大事有何打算,这王爷怎么还犯上糊涂了。
阿信被拐的一激灵,见薛敖越说越偏,陆霁云脸上露出些嫌弃,忙“哎呀”了一声。
薛敖猛地回头瞪他,心道自己和大舅哥难得温馨,还跑过来捣乱,真是拎不清。
阿信连忙抬步跨到薛敖身边,讪笑道:“王爷,老夫人日前还传信过来,问您找到陆姑娘后怎么筹办婚事?”
薛敖恍然大悟,回头对上陆霁云不悲不喜的笑。
少顷巨大的欢喜自心头炸开,连着经脉和血液也翻滚灼热起来。
薛敖差点喊出声来,却还秉着一丝理智没说出来当初在辽东大营,与阿宁允婚之事。
陆霁云从来就不喜欢自己,之前还弄个赵沅等人勾搭阿宁。没想到,他以为此番回来还要有多波折,陆霁云竟然先提起了这事。
“大哥。”薛敖一口灌下茶水。
陆霁云阻止道:“王爷,那是...”
薛敖含泪露出一颗虎牙。
“...刚烧好的。”
金绮垂首,心道王爷威武,就是笑得有些龇牙咧嘴,不太好看。
“无妨。”他坐下来,仰头看着这位肃正严厉的大舅哥,“兄长,我是这么打算的,你看...”
......
阿宁醒来时屋中只有一盏昏暗的纱灯,外面夜色已浓,泛白的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直到桌案上的一角才戛然而止。
上面有一封信。
阿宁没有喊人,下床坐到桌边,她的鞋子被桌角绊了一下,纱灯照不到地下,她只能翘着脚趾先去看信。
让她惊讶的是,这信竟然是争卑大师亲手所写,她几年前拜别天一大师前往苍南之时与争卑见过一面。那时他说要去西域寻源,几年之间音讯全无,怎会突然之间给自己送过来信件。
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却叫阿宁险些握不住一张轻飘飘的纸。
“心念不息,物物流转。此前风雪挟持,劫自磨砺,而今和光将达,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阿宁把纸张放在膝上,她垂着头,若是仔细地看过去,定能发现她肩头在微微颤动。
蓦地一颗泪珠砸在衣裙上。
当初她离开的原因,一半是怕二人引起纷争,另一半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就是当着争卑大师曾为薛敖批过命。
陆霁宁是薛敖的劫数。
如若不然,她又怎会舍得独自一人跑到苍南,躲躲藏藏地过这些年。
可今日争卑大师的信上,分明说了劫数已过,今后万般鲜活,皆由他们做主。
心中犹如放下万斤巨石,阿宁从未感到过这般轻松过,她想见到薛敖,现在就要见到。
提起裙摆匆匆朝外跑去,阿宁只觉得今也得月亮不够大,照不到她想见的人。
长廊下拢着夜光,这几日春草茂盛,微风吹过都是令人心痒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