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樾推开栅栏门,谢知栀回头看了眼对面楼的阳台:“我被关在门外那天,种的还是洋甘菊。”
现在已经换成了满天星,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但丛樾听出了另一个意思:“记仇呢?”
谢小迩来滨江的前两天,有女生不知道从哪儿扒来的他家地址,光天化日之下按门铃,问他是不是丛樾,是的话加个联系方式,还要交朋友。
那丛樾能说是吗?
拒绝的第二天,那女生大清早又来了,还带了个同伴,丛樾差点报警了。
从夏安回来困得不行,睡醒后脑子没转过来,还急着去机场接人,结果就是,条件反射直接关门。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的确是他不对。
站在院子里,七总绕着他们来回转悠,毛绒绒的尾巴扫丛樾裤角,他一笑:“错了。”
谢知栀:“哦。”
“真错了。”丛樾攥住她手腕,轻晃了下,低声哄道,“你也关我一次,关多久都行。”
谢知栀:“你还收了别人送的牛奶。”
“?”
“高中的时候。”
陈年旧事,丛樾回忆起:“一瓶也没喝,摆在桌上不知道具体是谁送的,班里同学拿去分了。”
他轻笑了下:“还送了挺久,直到我说喜欢的人是谢知繁,才算消停。”
那会儿他和谢知繁经常同行,还一直都是同桌,在球馆为了拒绝女生手里的情书,随口一说,没想到大家深信不疑,后来也没特意去解释。
谢知栀:“我在表白墙看到你和我哥祝福语录了。”
“嗯?”丛樾在柜子里给她拿拖鞋,“还有这事儿?”
谢知栀低头松开鞋带,小声说:“要是我哥知道了咱俩现在的情况,挨打的人应该是我吧。”
丛樾漫不经心道:“什么情况?”
“就……”谢知栀对上他的目光,顿了下,“你突然莫名其妙追我的事。”
“毕竟,是我拆了他学生时代的官配。”
“吃醋了?”
丛樾看着她,忽地笑了:“那改天回去,贴上咱俩的。”
“……”
进了家里,丛樾去厨房煮东西,谢知栀坐在客厅看电视。过了一会儿,手机嗡嗡响了两声,她点开通知栏。
一则视频的热度不小。
夜色渐浓,路人绕道而行,几个举着话筒的记者围在陈姨店门口,一片嘈杂声中,陈姨厉声呵斥:“阿樾和小宝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这些年为了什么机器人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身体都快垮了!”
“你们都是什么人啊,不分青红皂白就诬陷我的两个孩子!你们都没孩子吗?你没有吗?还有你?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说阿樾和小宝一句不好,我打死谁也是谁活该!”
六号计划的官博发布了声明,评论几乎都是谩骂。
丛樾手里
的Al技术,不是在救人,是在杀人。当初把他捧得有多高,如今就踩得有多低。
总结起来就只有一句话。
丛樾,也不过如此。
页面突然被一只手盖住,丛樾把她的手机抽走,屈膝蹲下来,两个人看着彼此。
“这些攻击人的话对哥哥没用。”
“嗯。”
“你也是。”
丛樾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嘴角轻扯起来:“对你也没用。”
谢知栀又轻轻应了一声:“好。”
“有东西给你。”
“什么?”
丛樾起身去了书房。
过了两分钟,再回来时拿着两份文件。
谢知栀翻开的同时,听见丛樾说:“上次你问我的那个问题,现在回答你。”
“伏迩”寻声公益援助计划。
丛樾认真道,“不是报恩,也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到了年纪。”
“当时确实是认真想过一段时间,大学里或者以后工作了,你遇见更好的人,我能不能配得上你。”
“但我也没那么差,至少长得挺好看。”丛樾盯着她,慢悠悠的语调像是在肯定一件事,“你允许我追,能不能理解为对我也有那个意思。”
安静了片刻。
“……有。”谢知栀心脏狂跳,脸上却很淡定,补充道,“一点。”
丛樾:“只喜欢你。”
是因为你才喜欢,不是因为喜欢才是你。
文件还有一份。
“伏迩”AI助听器研发项目。
谢知栀动作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文件上的字体忽然变得有些模糊,此刻,她想起了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从知道谢山檀和梁曼虹离婚的那一刻,谢知栀觉得是因为自己生下来就有残缺,他们事业上升期的同时,要分特别多的精力给她。
她抗拒去医院,言语分辨率差,得到的检查结果不尽人意,也没办法适应完整的康复训练。他们缺乏沟通,一旦吵架,那根静止的弦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小时候和谢知繁吵架,生气说要把他的好运气全部夺走。
如果没有许那个荒唐的愿望,就不会看见哥哥像死掉一样躺在医院里。
还有杨童帆,如果不是为她打架弄断手指,无人机比赛一定可以拿第一名。
开始想,她这样一个有残缺的人,生下来做什么?
可丛樾说因为她,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他把自己的所有都如数奉上。
你看啊,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是我喜欢的,最好的。
既然你觉得是自己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那么,就以你的名义,所到之处繁花盛开,春和景明时,逆境也是顺境。
不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是你期望的丛樾。
我们是彼此的来时路。
丛樾眉梢一抬:“这次的表白及格了么?”
谢知栀看着他,笑了笑:“丛樾哥——”
如果世界是一片巨大而又荒芜的沼泽,我只愿意溺死在你这里。
-
网上的舆论依然乱得像一锅粥。
但谢知栀不再去关注。
转眼间,是四月份的第一天。
晚上下课后,宿舍里约了一起吃饭。
雪卉在网上选了家特色餐厅,几个人坐地铁过去。
进了门,服务生引导她们去提前订好的位置。谢知栀坐在靠近过道的椅子上。
这边的区域客人很少,有两扇折叠屏风,环境还不错。
菜上齐后,谢知栀低头喝着杯子里的橙汁,随后夹了一块牛肉,余光里,她看见了齐霄。
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斜对面,交谈的语气听起来很熟络,谢知栀认出来,是主刀医生齐兴贤。
她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和熊秋她们继续聊天,吃东西。
一直到晚饭结束。
离开前,谢知栀拿着包包去洗手间。
这边的洗手池是共用的,不分男女,出来后,她打开水龙头把手弄湿,往手心挤了两泵洗手液。
“什么都让现代科技来,那我们以后还有没有饭吃?”
“我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等这次评职通过就去国外治疗,不会有人知道。”
“放心好了,有火也烧不到我身上,监控画面他们也不敢公开,事闹不大,再说了,你觉得大家是相信几十年的医生,还是那什么破机器?”
谢知栀打开水龙头,在男人挂断电话后,看了眼镜子:“你隐瞒病情进行手术,毫无医德,枉为医生。”
“你谁啊?”男人厉声,“小丫头片子少管闲事!”
纸巾擦干净手,丢到垃圾桶里,谢知栀表情平静地整理额前的头发。
而后,洗手液瓶子旁的抹布用力扔到对方脸上:“用别人的前途给你铺路,甚至,连人都不配做。”
谢知栀嫌弃地皱鼻子,拎着包包往外面走。齐霄就站在不远处,愣怔地看着这一幕。
“谢知栀……”
“借过。”
齐兴贤回过神来,指着她的背影就要冲上去:“你给我站住!”
齐霄用身体拦住:“舅舅!你冷静点!”
……
怒骂声渐行渐远,谢知栀已经听不到了。结完账后就离开了这家餐厅。
“小迩,怎么了?”熊秋挽着她的胳膊等地铁,“脸色看着不太好。”
谢知栀摇头:“刚才碰见了齐霄。”
“他纠缠你了?!”熊秋心一跳。
“没有,他舅舅是齐兴贤。”
“那个甩锅的医生?”熊秋吐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品真糟糕。”
雪卉和居梦提议去逛街,几个人换乘了路线,五分钟后走出地铁站。
门口有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居梦拿出手机付款:“老板,要四串。”
谢知栀有些心不在焉,咬了一口酸甜的山楂,行人有点多,她几乎被挤着往前走。
相反的方向,她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妈妈牵着,脸颊鼓着,双耳通红,是被戴着的助听器弄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