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点头,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正静然时,便听见马车外传来声音,“将军...这事儿...怕是有些棘手。”
赵琰眉心轻拧,想到那刺客颤颤巍巍的模样,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何人指使这般蠢材来做这事儿。
只是棘手,莫不是牵扯上那些人罢。
罢,即是棘手,他便亲自审就是了。
他将林栀扶坐到棉榻上,“栀栀,刚才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歹人,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这还是她第一次将旁的人命握在自己手心,她莫名将那个未曾谋面的歹人脸换成了林庸、梅林等一众人,不住在心中反问自己若是有天掌握他们生杀大全,是否会如同他们般将人命视作草芥。
可她不愿欺骗自己,尽管此刻犹豫,但她明白是想的。
若是人命真可如草芥,她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般,将从前受得困苦危难如数奉还罢。
可如今她同他是一个人,她虽明白他是极好的人,可总是不能辜负他的好,哪怕不能辜负他对她的好也罢。
她也得好好为着他考虑的。
“将军,不若我同你去一道会会他罢。”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她虽是不愿在这样见不着光的日子草菅人命,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谁说折磨人只有将他一刀剜剐的法子罢。
赵琰眸色沉沉,虽现下他们将歹人制服罢,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还是十分担心她接下来的安全,若是那歹人身后还跟着其他什的人,若是她不小心从他身边走失了...
赵琰拧眉,“娘子,如今现下并非绝然安全,我担心你如今犯了盲。”
林栀将赵琰剩下的话堵在嘴里,“将军,若是你不想
我后悔,便让我同你一道去吧。”
嗯...
怎么有种被算计的反客为主来。
明明这话是他说的,怎的现下做选择权的也变成他?赵琰敛唇,将视线落在林栀镇静自若的脸上,无奈婉言道:“罢罢,只是你这一路不得松开我手罢。”
“若是为着这么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失了娘子,往后我可要打着醉里单身汉的日子罢。”
赵琰难得说笑,林栀却无奈得紧。
她只是眼睛看不见,并不是三个月大般的奶娃娃,可眼下也全然不是两人斗嘴时候,只得敛眉婉声道:“将军放心,自是一步都不会离开你的。”
下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立于黑衣歹人前。
林栀看不见,赵琰却是将人瞧得十分仔细,“小小年纪,那人到底花了多少钱让你这么胆大妄为,况骨骼都未见成熟,可是家中缺钱?”
“五百两。”
林栀心下骇然,她的命何时这般值钱罢?五百两?她要花多少时间开多少铺子才能赚得回来罢?
赵琰鼻息冒出一声冷哼,“不若你将那人告诉我,我给你一千两如何?”
嗯...
林栀想了想,若是有人敢给一千两让她杀个人,她就是胡乱撒泼也要让那人丢脸死,然下一句,歹人嘴里吐出一句话让两人都呆住了——
第10章
“将军,是你家二公子叫我来的。”
黑衣男子清浅平静一句话,倒是叫雪地旁的人都愣住了。
在整个汴京,近乎大多数人都晓得这赵家二公子是个实打实的混不吝,他一不做官二不为商,要说这唯一爱好,便是去樊楼找那掌柜娘子喝酒听曲。
他曾言妄言——“男儿膝下千斤顶,人生自古是风流。”
光是冲着这话,便知这二公子是从未将世家颜面放在眼里,自然也是十分不在意个人声名的。
可要说这世间混不吝都没了害怕之人,那便如同石头缝里蹦出的泼猴了,所以往常只要这哥儿犯了错,只管是遣人往赵大将军面前告状的。
倒也不是大家真想给他找不痛快,实在是放眼这满汴京城里头,也只有赵琰能治治他罢。
赵祁对于自己这位冷面无私的大哥,向来也是十分钦佩的。
据说原先赵老将军要将他送到疆北流守,他晓得自己吃不了苦,也恐给朝廷家里丢脸,便干脆索性撒泼往樊楼掌柜娘子屋子住上了。
当时这事儿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是赵琰将这问题解决了。
他还记得那时,大哥出现只问他了一个问题——“赵祁,你心中可有家国天下罢?”
这问题他想了三年,大哥便真等了他三年答复。
他起初是不屑,到后来,也是认真思量过这问题的。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像父亲大哥般,他此生,只想潇洒愉快为自己活。
后来,听父亲说大哥替他去守了三年,对于这件事他是打心佩服的。
他明白大哥为此牺牲许多,同时也是将他那份为人臣子之心一同替上了。
所以对于赵琰要娶一位无才无德的女子为妇时,他实在为他这些年为朝堂付出所感到不值的。
在赵祁心里,大哥便是连郡主也是娶得,可眼下官家赐婚一个商贾之女不说,还是替嫁过来的,赵祁气不过,便找了人一番。
可眼下林栀还未过门便着人刺杀,雪地里的众人皆是疑惑不说,还无端牵扯出二公子,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这歹人口中所言究竟属实罢。
不仅众人疑惑,林栀同赵琰也是满心疑虑的。
林栀敛了眉朝身边男人探去,只见他一贯清峻淡然的眉心拧作山弓模样身。
忽地雪色冰冷,赵琰眉底如霜似剑,只见眸泛冷,有种风雨欲来之感,仿佛天地万物都在陪他酝酿一场皓不可言的雪暴般。
而她同他,便是立在这风口浪尖的人。
赵琰踱步上前,抬手将歹人衣襟紧紧攥在手里,面色铁青:“你方才说什么?”
周围的人被他身上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唬住,连连低头跪拜,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分。
林栀也没来由地倒吸口凉气,忽地对赵琰生出一丝敬畏感来。
也不怪赵琰生气,毕竟赵祁是同嫡亲血脉的弟弟,更是他的家人,这般仅凭嘴上言语的说辞,搞不好是会叫赵祁名誉扫地的。
可转念又想,这事要真是赵祁那蠢货做的,倒也只是家事罢。
林栀在旁边观察赵琰神色,只见他拧紧的眉松了松,但仍是十分生气。
可这份浅松的眉被林栀瞧见,便瞬间明了了。
家丑不可外扬,这话实则是对大多男子讲罢。
因为男子好面,哪怕再大的事,只要是扯上自家,便能得心应手轻松应付的。
想到这里,林栀敛眉眸色深了深,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林庸。
实在是可笑,像林庸那般的人,哪怕内宅大院闹出何等声名狼藉不可理喻的大事,他始终是牢牢记挂着事情万不得传出去的。
出现问题,先考虑自己,说到底,男子比女子自私多罢。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罢了,这事儿本就涉及亲兄表弟间的贤良恭敬,于情于理,他眉间表现的不置可否大多皆是为着自家兄弟。
于她,终究不过是个外人罢。
林栀这样想,也并非毫无缘由。
赵老将军在朝廷素来以仁爱礼友论计,虽赵祁是二子不假,却实实当当未教的贤良善德。
可为何他屡屡犯错却始终不改,细细想来,无非都是为官为臣为男子的那点薄面罢。
而家丑不可外扬,说到底,不就是男子间充良化面的东西罢。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赵祁若是不喜欢他,大可以等她进门后用许多法子同她使绊子的。
可眼下两人从未见过不说,万一这毛头刺客莽撞将他敬爱哥哥伤罢,只怕是他心里定是将肠子悔青的。
如此细细想来,倒是只有一种可能了。
“大将军,确实是二哥找上我,你看,我还有他给的腰牌罢。”
刺客眼下惶恐,却也明白赵琰并非是那青红皂白是非不分之人,何况大将军在军营中素来有儒雅良善的美誉,想必也定是能给人将功赎罪的机会罢。
说着,刺客又从胸襟摸出块莹润透亮腰牌,赵琰接过看了看,冷言道:“这是老二给你的?”
刺客欲言又止,想在挣扎什么,被赵琰一眼看穿。
“有什么情况现下讲出来自是好的,若是到了官衙,你便自求多福罢。”
林栀其实也想过将这歹人一纸状书告上官衙,可现下时局动荡,她的身家性命全同他连在一起,她已退无可退,不如细细思量如何自保才是上上策。
她敛眉抿了抿唇,之于赵琰,她总是不好麻烦他太多的。
“将军...”
林栀敛着声轻浅细弱的跟蚊蚁似的,听到她声音,赵琰周身的冷厉化了化,他侧身朝她望去,只见她低垂着眉眼像是有什的心思。
“将军,我能看见了,不若将军让我同这个哥儿聊两句罢。”
她婉言轻笑,像是提前料到他下句话,眸色皎洁似云彩,“将军若是不放心,自可以跟在臣女身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