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太渴望罢,否然,谁会叫一个母亲对孩子本能的爱看得这般明细,宛如算盘上的圆珠,按出去,便是收不回来般。
顾大娘子并未真心待她,也是这十几年来亲身体会的,她敛眉苦笑,觉着这隔了血缘关系的亲疏,实在是叫人连讨好地方都没有的。
这些年在林家,林栀时常觉得自己是身外客。
她时不时拈着日子替自己谋划,时间一久,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已经失望惯了。
可也不怪她这般念想,人生在世,总是先为自己谋划才不算冤枉。
她没人疼爱,便替自己多打算些。
眼看着林栀身形单薄且身边连个亲的官家婆子也未曾有,柳清禾心下也是暗暗确认了探信人口中她不受待见的事实。
林栀见大娘子对她似乎并不厌弃,笑吟吟地将小蝶呈上来的药包递了上去,“大娘子,早前曾闻您冬犯腿疾,我着人调了些药包药茶来,只盼得大娘子不要嫌弃才是。”
这药包是她调的,可这些年她总是习惯性藏拙遮掩,扯谎也好,蓄意也罢,她都认了。
柳大娘子接过,笑得大气爽明,“改日我定要在府中设宴,叫这京城的名流夫人们都来看看我得了这般一位好媳妇。”
林栀跟着敛眉笑了笑,心底也跟着欢喜起来。
自遇到温良生,她便暗暗有了主意。
从前她只想是替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得些钱财谋些小利,可见着姊茕阿姊潇洒自在的模样,她第一次觉着女子成婚也是能活出一番天地的。
谁说这女子离了娘家便活不出本事来。
她偏要让这满汴京的人都瞧上一瞧,瞧她是如何一步步活出自己来。
老将军朝自家夫人身上瞥去,常年驰骋沙场的不怒自威溢然开来,林栀敛了眉,只怕是老将军对这份薄礼并不喜欢罢。
“别在外面站着了,都进屋吧。”赵琰的姑姑沈氏开口道,老将军摆摆手,先一步往里屋走。
柳大娘子眸色淡淡地朝两位姑子面上扫过,婉言,“琰儿,可有与你家娘子介绍这两位姑姑?”
赵琰笑道:“母亲,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柳大娘子哼了声,往儿子脸上冷冷地睨了眼,转身由着林栀搀了进去。
沈氏和周氏跟在后边面面相觑,也是脸上颇有些绷不住的。
林栀敛了眉,看来这表面风平浪静的国公府,也是迷雾阵阵的。
踏进府门,一条青石铺就的道路端正笔直,两侧是修整齐的花廊小院,因着冬日,倒是另一侧的药草院子更引人注目些。
再往旁前瞧去,便能瞧见整处府邸的风水布局了。
正房内厅东面的院落显然是翻新修过的,不少寒竹矗立门廊前,倒是平添几分傲然来。
进了正厅,大娘子身旁的张妈妈就迎上来。
“想必这就是林小姐罢,且随我来。”林栀有些狐疑,大娘子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十分慈爱。
“这般天冷,先由着下人帮你沐浴换洗暖暖身子,别怕,我叫琰儿陪你一道去。”
林栀娇脸轻红,敛眉摆手道:“大娘子,这般冒昧前来已贸然打扰,怎好这般劳烦你们罢。”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般答,她笑了笑:“栀栀,往后就唤我伯母吧。”
“你母亲已书信一封让我多替她照拂你几日,她得了空便来接你回去,这几日,你便好好在府上同琰儿祁儿相处相处罢。”
林栀垂眸,唇角不可自拟地轻弯,自是晓得林家如今算是被她拿捏住了。
“栀栀,我叫张妈妈替你备了些当下流行的衣裳款式,若是不喜欢,只管使唤她来同我讲罢。”柳大娘子手上的温度十分暖,像赵琰的掌心般。
想到赵琰,她又偷摸着用余光瞧了眼,只见他神情淡淡的,似有什的心事般。
“真是劳烦伯母了。”林栀微微福身,心里被一层暖意包卷。
“你这孩子,自家人客气什么。”柳清禾拍了拍她的手,将自己手中的鎏金珐琅手炉放在她手中,“孩子,暖暖。”
林栀敛眉浅笑,恍然有了被疼爱的感觉。
她清浅温婉的脸上浸着笑,第一次觉着这便是被母亲疼爱的温暖。
“不用同我母亲客气。”赵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敛眉往他脸上探去,他笑着点头,像是叫她客随主便的意思。
“伯母,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罢。”她笑道,言语里似沾了些娇意。
赵琰笑了笑,知道她方才是假客气。
想到这里,他不知不觉在她脸上看了许久,林栀的面色变化自是瞒不过他,想到方才她同母亲说的那些药包茶,分明是她自己调的...
他笑意顿了顿,眸色晦暗,看来是她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己伪装起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似心疼又似惋惜。
藏拙是她用来自保谋生的,他懂她。
此时已是寅时,国公府里却敞亮明朗一片,赵祁被小厮叫醒,才知是大哥回来了。
“二哥儿,不仅是大哥儿回来了,连同那位林小姐也来了。”
“方才我在正厅听大娘子同将军说,听说还要在府上小住几日呢。”
“欸欸欸...二哥儿,你这是...”
小厮话音未落,赵祁已消失在内院里。
大哥回来了,怎么哪个小娘子也跟着大哥一起回来了?
她怎么还要在府上小住一段日子,难道她已经知道是自己派人过去教训她了吗?
赵祁还没睡醒的大脑发昏,又迎着冷风一吹,整个人险些滑到在地。
“赵祁。”
赵琰的声音像寒夜里忽现的鬼魅般,他怔怔地朝着赵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男一女并立在远处屋柩下。
风姿卓越的大哥他当然认识,只是他旁边那个清丽出尘的女子,不会就是那个林府不受宠的大小姐?
...这京城里的人不都说这不受宠的林大小姐是丑的蠢的吗?怎的这般见了,却并非如此?
赵琰本就想着先将林栀安顿下便去寻赵祁,没曾想这家伙倒是先送上门。
且不说他的胡作非为让她担惊受怕,便是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黑脸男子,便是有的他好果子吃。
林栀敛了眉,循着赵琰声音看过去,正巧落入赵祁审视探寻的眸光里。
想必这就是那个想要他命的赵家二公子吧,她勾了勾唇角,微微福身行礼道:“二公子安好。”
因隔得远,林栀的声音听不大真切,只是见她微微俯身行礼,这才反应过来现下他是主,她是客。
他摆摆手应道:“好好好,这便是我的嫂嫂罢。”
要说这变脸之术,林栀自诩也算是见过几张绝无仅有十分罕见的人物,可这男子变脸,见的还是头一遭。
赵祁往他们面前走来,林栀敛眉瞧着,是传闻中清痞风流的模样。
“二公子还是唤我林小姐罢。”林栀温言,想到赵琰那双幽深如潭的眼,只觉着两人眼眸倒是十分相像的。
赵琰担心赵祁有什么出格行为,只身一步挡在林栀身前。
他的身量本就十分形好,背窄肩宽,精瘦结实的腰身仿若走路也带风,想到方才两人胸/贴背的亲密接触,耳根不由地泛红。
“赵祁,你跟我来。”
赵琰先一步往书房方向走,赵祁十分细量地在林栀脸上扫了圈,转身跟着赵琰走去。
“林小姐,让你见笑了。”张妈妈笑得慈眉善目,“林小姐还不知道罢,咱们二公子全天下唯独害怕大公子。”
“而且呀...”张妈妈转头朝林栀笑:“是从小到大都是呢。”
林栀敛眉笑了笑,想到张妈妈是柳大娘子身边最亲近的,温温浅言道:“妈妈可知二公子为何这般害怕将军吗?”
张妈妈笑得十分和气,“林小姐有所不知,老将军同大娘子年轻时为了报效朝廷无暇顾及内里,咱们二公子呀,近乎都是大公子带大的呢。”
“不然你瞧,咱们大公子可是直讳二哥儿名字呢。”
林栀点头,脑海里没来由地闪过赵琰拉着一个小小孩童的模样,不经意唇角拈了一抹笑意,被
张妈妈看在眼里。
“林小姐,其实先头将军同大娘子对你都不大喜的,这门婚事,还是大公子自个派人回来分说呢。”
张妈妈见她好奇,唇角弯了弯,“若不是林小姐替将军大娘子出主意将太后送来的几个姐儿换到别处宅子住着,我们府上指不定还要闹多少心罢。”
她敛眉,唇角的笑意止了止,外处?
原赵琰说的让霁月姑姑住在外先是这个意思。
可她也未曾出过这般主意,想来,应是赵琰替她提前在公公婆婆面前做了些美事的。
想到这里,林栀心下涌起一股暖意,她往赵琰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唇角笑意潋滟。
人在某些时候心总会格外柔软些,譬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