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们而言,看重的并不是林家或是他们身后的一众商户,两二老从一而终的。
都是喜欢林栀这个人,不为别的,单单是欣赏喜欢这个姑娘的。
这些年在林家的蛰伏,为的就是手刃仇人的这一刻。
什么病秧子的拙劣法子,不过是为了让林家薄情冷性的人将她不当回事的同时,又当那么回事罢。
她根本不是娇柔好拿捏的女子。
不过是韬光养晦许多年,便是那日在寒潭寺里遇着盗贼之事,她心里是早有惦念的。
林栀亲手杀了梅林豢养在宅外的奸人,也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
林栀母亲邹氏从前是京城有名的女相书先生,诗文极好,又颇具才识,早年见同嘉禾郡主是十分要好。
嘉禾郡主身份贵重,乃周亲王嫡幼女,她与邹氏在闺中时便是手帕交,若不是当年母亲执意要嫁声名不显的林商氏,说不定也会随郡主进宫做前途无量的女官。
这些年她一直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这般执着,可直到那日她在寒潭寺故意设局将自己落入盗贼手中,在刀光剑影之间,她嗅到了其中某位死侍身上的合欢香。
这味特意添了水仙汁料的香,是梅小娘这些年唯独钟爱的。
想到母亲的横死,其实早在这些年她心中便隐隐有猜测的,只是那日的将计就计,倒是真正叫人丑态毕露。
难怪以梅氏身份能同国公府搭上线,原来梅林不只是想要邹氏死!
她要的是,站在郡主身边。
她要的,是完完全全替代邹氏!
因为,这世间,一旦贪念如了欲,便是那无穷无尽的权利之巅才能让人满。
一切尘埃落定,林栀有些恍惚。
“小姐,将军走时留了信,这些时日从林府也寄来了不少林大人的书函,你...”
“可要看看?”
林栀撩起眼皮淡淡轻扫,朱唇微启,“小蝶,我想瞧瞧将军的信。”
小蝶站起身擦眼泪,总觉得小姐像变了个人。
小蝶到书房将赵琰留下的信取来,林栀坐在榻上瞧着,竟莫名掉了眼泪。
“吾妻栀栀,今天下局势动荡,不能时常伴你左右,是我先失言在先。”
“担忧你心性与安全,我特意,将身边隐卫留在府邸,你心中总是诸多想法,可我也如最初同你讲的那般。”
“既决定替了林棠嫁来,便永远都是我赵琰的心尖人。”
“栀栀,望你安好,切记。”
“你永远是你自己。”
他的书信里写了许多,大到这些柳大娘子的商行庄处在京城哪些地方,下到府中的吃穿用度,他皆是安排了人替她好好管着。
她心中感激动容,连带着那颗疲惫的心也似被这般托举温暖抚慰。
小蝶见小姐读着信哭得厉害,还以为是将军留了什么十分难听之言,只是等到小姐将眼泪拭净,她瞧见小姐难以使笑的面上竟露出一抹情真意切来。
“他竟对我用情至此。”
林栀望了窗外,恰逢春光和煦照在含苞的桃树上,她笑了笑,朝身后一众下人婉言。
“替我梳洗罢。”
小蝶跟着开心,总觉得小姐忽地似豁达清明了。
只是想到日前林大人拖顾大娘子捎来的宁州特产,怕也是救不回小姐一番向往新生的心了。
第39章
“小姐,前些日子将军特意寻了温良生,听说,是打探你同他想开铺面之事。”
“我瞧着这些日子,将军对小姐十分照顾,当日若是将军用官家御令传了永和门边处的衙役,小蝶当真是不敢想后面的事。”
小蝶一边说着,一边同琳琅、茯苓将小厨房煎制好的饭菜呈上来。
“小姐,你昏倒这些日子府中发生许多事,琳琅和茯苓是一位叫姊茕的姑娘送来的,咱们府上现在掌事的是霁月姑姑与青杏姑娘...”
“听说...霁月姑姑特意去找太后大娘娘求的名分,小姐,这日后府里怕是有得闹呢。”
林栀捧着银丝燕窝粥的手顿了顿,眉心微蹙,“将军如何说?”
小蝶拿了银筷往玉盘里添了筷春笋脍鸡丝,摇了摇头,“未曾听将军有过打算。”
林栀浅浅“嗯”了声,视线落到姊茕姐姐送来的两个丫头身上。
琳琅倒是长得与她名字颇有些反差,肉乎乎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很是狡黠,相比之下,沉稳持重的茯苓倒是十分乖巧。
林栀敛唇轻笑,也知姊茕姐姐的眼光向来都是顶好的,只是这替她添人的主意,是否有他的心意在呢...
“琳琅、茯苓见过大小姐。”两人福身行礼,林栀笑了笑,小蝶已十分自然地从包里摸了碎银给她们。
这里要插一嘴,中年失恋的林庸林大人在对梅氏彻底失望后,将这些年她在林家搜刮的钱财悉数大半给了林栀,剩下只留部分给了林棠。
而之于林二小姐林棠,则是被老太太出面指婚给了她心心念念的顾三朗。
对于这事的处理,林家很有些给了一巴掌又送颗枣的计量,只是林栀听到小蝶提及时,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
以顾大娘子的脑子断没有这般考量,她几乎不用细想便知道这是谁的主意,若是猜得不错,她那渣爹此时许正没脸皮地思量如何攀附她呢。
从前她是装病,但自寒潭寺晕倒那日,她也没想到自己是真会病得这般久。
那种只在戏文感悟大仇得报的喜悦,轮到她时,倒是掺杂了各种滋味在里头。
琳琅、茯苓这些日子与小蝶早已混熟,对于林栀的习惯喜好也是早早烂熟于心,见她眉眼间染上唏嘘,琳琅乖觉开口道。
“小姐,不若午间天色好了咱们去药铺看看?”
林栀思绪被打断,她敛眉轻笑,对琳琅二人温言,“我本也不是什么名门贵女,姊茕姐姐既将你们指给我,我也断不会为难你们。”
“于我而言,这世间是没有主仆之分的,所以...”
后面的话她很不用再说,以琳琅二人的经历,当然能明白这言外之意的。
“从前我也是从苦日子熬出来,自然也能体会寄人篱下与人做低的惶恐,日后你们二人且安心跟在我身边,自是有我林栀一碗粥吃,便断不会少了你们一粒米。”
林栀此番话发自肺腑又至情至性,三人皆是跪倒在地行叩拜大礼,三人中,小蝶隐隐觉着日后怕是凶险大于安逸了。
林栀用完食,又着府医来看了看,几人确定她身子无虞后,这才屏开青栀轩的大门。
林栀坐在梳妆台,由着茯苓替她簪发,小蝶则是将最不擅长的描眉交到琳琅手里,林栀轻轻一笑,“好小蝶,你如今也使唤起人了是罢。”
难得见小姐心情好
,小蝶忍不住回嘴,还没出声便听见院中传了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唷,要不说大娘子慧眼如珠呢,这大娘子都醒了三五个时辰了,也不见小蝶姑娘来通禀一声,莫不是...”
“真把自己当主子了罢。”
明明是玩笑打趣儿的语气,却是叫谁都能听出这话里话外的用意,林栀起身福礼,还未开口,便已含唇蹙眉地咳了出来。
“咳...咳咳,姑姑莫怪,是我不懂事,小蝶她们不过是听命于我罢了...”
琳琅一双机敏的眼珠子转得溜快,正欲开口,便被旁边的茯苓扯了扯衣角。
茯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细蚊声交流道,“相信小姐。”
小蝶也注意到两人咬耳朵的动静,哑声提醒,“注意场合。”
林栀余光里将三个丫头动静瞧得十分仔细,她敛眉期期艾艾示弱道,“我生病的这些日子发生许多事,瞧着姑姑将府里照看的极好,这日后怕是还要多向姑姑请教才是。”
霁月是个耳根子软的,且林栀之前便发现她十分喜欢听奉承讨好的官话,想到这,林栀唇角粲然一笑,“你们三个,还不赶快对姑姑行感恩大礼。”
小蝶一听,便知道小姐肚子里拿的什么主意,茯苓和琳琅也摸了个七八分,对于林家这位大小姐的事迹,一贯是佩服的不行。
“姑姑在上,请受大礼参拜。”霁月端含着笑意杵在门口,若不是身后青杏那丫头提醒,只怕完全记不得今日来所谓何事。
在瞧见林栀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时,她才暗道自己又着了道!
这姑娘十分洞察人心,最紧要的,是她还有双能言善辩的巧嘴。
先头将人捧得高高的,便是她有心寻了错处,以她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怕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了了之了。
啧啧,霁月在心里暗暗感叹,这林家丫头病一场手段倒是更厉害了,但好在现下将军不在,她有的是时间将她们一干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相较霁月姑姑,她的亲女儿青杏手段就显得高明许多了。
只见青杏款款福身上前,眉眼温婉。
病了数月未见,青杏身上的气质已浑然像换了个人,林栀思忖,总觉得她身上某些地方似乎...同自己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