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物?”
“我夜闯康王府那晚,虽未翻到骆文斌的书信,却在他书房发现了机关。他那张厚重的书案下藏有暗格,里面有满满一抽屉文册,我取了一本,记得具是当朝要员的致死把柄或嗜好,是杀人利器,谓之黼黻阴鉴!”
梅爻心头一惊:“他竟藏有这等东西?哪来的?”
“必是多年谋划所得,想来他登极之心已非一日!竟以病弱之躯隐藏了那么久!”
梅爻颤颤的:“你的意思,他叫卢秉中,将这东西藏去了我的翠心庄?要嫁祸我?”
“想必是这样。他必是发现东西被人动过,先下手为强,一来转移罪证,洗白自己,二来拿捏你,谋求不轨!”他又不免懊恼,“我本想抓他个人赃俱获,却未料他如此迅速,竟先下手为强!所以我们要快,你去查一查,先将那东西找出来!”
梅爻听得心惊胆战,反应了一下喊凤舞:“你可听到了,你回去告诉……告诉梅六,让他去翠心庄跟我会合,现在便去!”
凤舞自然晓得利害,应声道:“小姐放心,属下懂!”
船靠岸换马车,严彧直接吩咐:“去翠心庄。”
第103章
翠心庄最早叫翠心坊,是南境一个玉石商的私人工坊,后来成了南玉商盟会馆,梅敇入京后扩建成了翠心庄,这产业便有一
半多姓了梅。
卢秉中是最早加入南玉商盟的一批人之一,也是那批人里唯一的北方人,京畿地区的玉石生意,多赖他才铺开,多年来双方合作十分紧密。生意人惜财惜命,最怕搅入危险政局,梅爻有些怀疑他被康王收买,除非是遭威胁迫不得已。
这庄子一直是梅六在打理,她鲜少来。她让马车停在庄外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不多时便见梅六带着人赶到,两厢一碰头,梅六肃然道:“小姐放心,只要东西进了庄子,属下挖地三尺也给它翻出来!”
这里管事的叫张同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日里便住在庄子里。闻信赶来,便见二进堂外已站了两排人,挺拔整肃,似是府卫又似是官兵。
进客堂,见里面人也不少。主座上是东家三小姐,玉颜庄肃,身后站了俩玉面护卫,凤舞他认得,另一个更为冷厉,却是眼生。梅六带着几个使惯了的伙计站在她下首。
张同禄极少见这阵仗,小心翼翼道:“东家这时候来,可是有要紧事?”
梅爻未作声,梅六道:“封庄,我要盘货!”
查账盘货本是梅六常做的事,琐碎耗时,梅三小姐一起还是头一回。
张同禄心里打鼓,又怕是自己哪里没做到位,谨慎道:“六爷能否明示,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梅六淡笑:“张管事莫慌,例行而已。走吧,跟我盘货去!”
说罢带着他身侧那些伙计并堂外众人,分头行动。不多时庄子各处灯火通明,各处全动了起来,倒是忙而不乱。
梅爻在堂中喝着茶,想起李茂给她递过帖子,遂道:“今日康王约我,我拒绝了,眼下看来,倒是该去听听他要怎样?”
严彧冷哼:“拒了正好,还不晓得他挖了什么坑等你,往后你也莫要赴他的约!”
“总躲着他也不是办法……”
“我只不想你跟他硬碰。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些麻烦。等会找到东西,我带走,你便当没有此事。”
“你有何计划?”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享若晓得他有这等东西,必定也想抓他个人赃俱获!更何况,我拿的那本册子里,还有两个是李享的人!”
“好一个借刀杀人!”
“原本便是他二人在斗,我非是借刀,而是递刀!”
两人心思沉沉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果见严彧的人抬来一只木箱子。待那箱子抬至跟前,瞧清铜锁片上那个“康”字时,梅爻和严御对视一眼,同觉不妙——栽赃嫁祸又怎会留下自己名号?
严彧问属下:“你们确定是这只?”
“属下们记得清楚,确然是这样一只四角雕花红木箱笼,且库房这位先生也说了,是卢老板一早送来的,只是这锁头上的字……属下们当时看不清,不晓得是否被换过!”
梅爻问同来的库房先生:“卢老板送了几只箱子来?送来之后可有动过?”
那位库房先生一时也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略带了怯意道:“回东家话,这箱东西确是卢老板送来的,只这一箱,说是康王府跟他定的货,咱们收了还未来及处理,没动过!”
梅爻道:“打开。”
“不用开了。”严彧面色铁青,“被他耍了!”
“开吧,我瞧瞧。”
库房先生应了声,摸出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内里竟是一方开了窗的原石,一旁竖放了只卷轴。
梅爻走近,俯身拾起那枚卷纸,扯开绑缚的红绳,纸上的图案便一点点展露了出来……她呆住了。
严彧走近,待见到那纸上图案时,一股无名之火直窜头顶!
那纸上画了幅裸体女子,身材曼妙,醉卧花荫,眉眼……正是身边人的样子。
他一把扯过撕烂!
这是客定的图样,显然库房先生还未见过,见被撕碎不免慌张,可对面男人一脸杀气,东家面色也要凝出风暴来,他不敢拦,更吓得不敢吱声。
严彧拳头攥得咯咯响,抬步便走,梅爻喝道:“站住!”
严彧止步却未回身。
她绕到他身前,见他眸色起火,此番若是让他走了,依着他混不吝的性子,杀皇子的事也未必不敢干!
她牵起他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揉开,软声道:“彧哥哥消消气,他一定巴不得你自投罗网呢,为大局考虑,还需从长计议。”
严彧望着眼前那双盈盈桃目,带着气愤和不甘道:“我只受不了他如此辱你……”
她笑笑:“一幅画而已,不过是他的臆想,他才是可怜可悲,自取其辱。”
他双手捧住那张小脸,一时觉得心头又软又堵。
见他安静下来,她踱向那方原石,嗤笑一声道:“倒是块好料子,我必给他安排个好匠人,精雕细琢!”
回梅府的路上,严彧一言不发,梅爻知他思绪沉沉,也不扰他。到了府门他也不多留,只嘱咐她早点歇息,便带着随从驾车而走。
天禧早候在角门,严彧跳下车来道:“容师傅可睡了?”
“没,一直等您回来呢,大爷也在!”
严彧疾走去容师傅房里,果见两人正在对弈,见他回来开始收拾棋局。容崇恩看他脸色,已猜到事情不利,淡然道:“他是个藏锋十几二十年的皇子,心思确非李晟那般浅薄骄纵,你也不必过于介怀。”
严彧瞧了眼铜漏已过亥时,沉沉道:“这么晚,叫师傅和大哥担心了。”
严瑢笑道:“我还好,晚睡惯了,倒是累了容老。不过说起李晟,倒有些新线索。我原以为他是遭人整治亏了阳元在先,又被浮玉一通燥补在后,补得癫狂错乱,神志不清。可今日临散衙李姌着人给我送来封手书,并几颗李晟常服的丸药。说是给栖霞观萨仙公看了那药,药中有一味蛊草,是炼蛊常用之物。”
严彧不禁意外:“他被下了蛊?浮玉干的?”
“我倒不觉得是浮玉,她一个无根无靠的孤女,哪里来的这等东西?她当时胆大到利用郡主陷害李晟,单凭一个马侍忠配合,她便敢?她背后必定还有主使之人,只是她未吐口,我们当时也未深究罢了。”
严彧眸色凝重,越想越心沉:“巫蛊作乱可是不赦的大罪,竟有人胆敢给皇子下蛊……”
一声轻叹从容老口中逸出:“胆大之人从来便不缺,那至尊之位下,实在堆积了太多阴诡之术……”
他未说出口的是,眼前这个小弟子在去西北之前,遭的最后一茬罪,便是杯脏水。只是他彼时年幼,早记不得了,他作为他的师傅,却记得清清楚楚,稚嫩的孩子一身死灰,奄奄一息地被严诚明抱出宫来。
严彧暗自猜度背后之人是李享还是李茂,却听严瑢又道:“还有,芾棠回来说,工部尚书家的陆大公子,此次去台州办差,也中了蛊,随身带着药囊,叫文山郡主闻了出来。陆清宸中蛊后,州牧王藩幕下一位高人救了他。那王藩是瑞王的人,而工部尚书陆谦,是少有几位保过李晟而没有倒台的人。”
“你是怀疑,瑞王在拉拢工部……”
“是,非但如此,我甚至怀疑陆清宸中蛊,是瑞王一派自导自演的施恩戏码!”
“还有……”严瑢迟疑片刻才道,“两年前,梅敇便是死在了台州。死讯传回京中,扶光大闹讨要尸体,台州方面便说是中了蛊,不得已焚化。那地方多族杂居,又有海上巫国,确然不大干净。可南疆也多虫蛊,梅敇轻易中招不免让人多想。”
严彧一言不发,一时思绪纷纭。大哥的线索,无非是说李晟发疯和梅敇死亡另有蹊跷,细想起来李享的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