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呢?何处说女子不可识字了?
见付萍听着自己今日与夫子的一番辩论频频点头,柳依依便想撺掇对方也去识字。
“好萍儿,不如,你明日与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学,书雪姐姐嫌我笨了可怎么好。”
“你这是在夸我么?”
“那是自然,萍儿你做饭那么好吃,当然聪明!”
“这是两回事吧……”付萍有些犹疑。
“一回事一回事,你肯定学得比我好。就这么说定啦!”
柳依依说完就拉着弟弟回了家。
付萍还在犹豫柳依依刚刚的提议,等回过神来要留两人吃饭,姐弟俩早就走远了。
第二日,柳依依果真早早地带了蒲团,和柳二牛一起,来喊付萍同去上学。
付萍经不住柳依依一通软磨硬泡,被她拉着出了屋,锁了门。
春光明媚,三人成行。
私塾茅屋外,三人围坐。
如此过了两日,付萍又拉了两个村中交好的姐妹过来。
五个年轻女子,就这样沐浴在春日温暖的阳光里,环绕在孩童朗朗的读书声中,孜孜不倦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探索这崭新的世界。
风清扬骑着孤影刚进扶柳村没多久,眼中就映入了这样一幅画面。
祥和,温暖,充满生机。
他勒马而立,凝视良久,心中生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挣扎——向往新生的挣扎。
原本那日回镇路上,偶遇顾安,被柳依依撞破他改名换姓之事,见对方态度冷漠,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挽留解释。
回到别庄以后,看着那熟悉的院落、仆从,纵有相陪八年的顾安在身边,也只觉得这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像死水一片。
他依旧在鸡鸣犬吠前醒来,拖着被一夜繁杂、光怪陆离的噩梦所折磨的疲惫身躯,静静地看着那厚重的黑色夜幕。
就像他的前路,一片黑暗。
他手中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札,在这黑暗里,静默,回想。
回想她母亲的音容笑貌,回想被人呵护在怀的幸福瞬间,回想和谢云起在校场赛马的肆意时光,回想还不曾被病魔完全吞噬的自己。
雄鸡破晓时,一抹微光撕破黑幕,照入他的眼中,让他突然想起,在扶柳村那场简陋的贺新宴上,氤氲热气里,那张温暖如春的笑颜。
柳依依,他的朋
友。带给他光的人。
他不禁又开始回忆,扶柳村中,那短短的几日。
走马灯一样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有初醒时的安慰,有烧火时的窘迫,有宴席中的热闹,有辞行前的……
猛然,他双眼一眨,离了床靠,坐直了身体。脑海中锁定了两个画面,又快速翻阅起掌中的手札,最后停留在一张夹杂奇怪符号字迹的页面一角。
是了,就是这个!
他初醒时,柳依依蹲在自家门槛上,用木棍在地上画的符号;还有辞别前,柳依依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描摹的符号。
这些符号,与眼前母亲札记里的符号,十分相似。
母亲曾说过,这是阿拉伯数字,是她故乡的文字。
柳依依为什么会这些,还似乎有些遮掩?她会是母亲的故乡人吗?
他心中因为这个巨大的发现震惊不已,也欣喜不已。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人生,将会出现转机,不再漆黑一片。
他内心无比雀跃,无比期待。他按耐住自己焦灼不已的心,喊醒了顾安,来到了这里。
扶柳村。
他,来寻找答案。
风清扬收回了思绪,再次看向前方。
而围坐在私塾两丈开外的五个年轻女子,也都正抬头看向他。
一个拘谨,两个倾羡,一个疑惑,一个淡漠。
第10章 再遇公子怕是认错了人,还请往别处去……
柳依依没想到还会再遇到杨清,哦,不,是清扬公子。
但她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就当她只认识杨清好了。
虽然柳依依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却故意撇开头,不再看他。
付萍则是多看了两眼,觉得眼前这个一直盯着她们看的陌生男子有些面熟,不由有些疑惑。
他一头乌黑长发束于玉冠中,鬓角处散落了一缕发丝,在清风中微扬。一张俊秀绝美的容颜,在头顶刺目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惨白,透出些病弱。身穿一袭象牙白的锦服,略显宽松,衬得身形愈发单薄。
微风吹过,衣角翻飞,在阳光折射下,泛出淡淡的银色暗纹,一身清贵之气低调内敛。
好一个秀美的病娇贵公子!不过,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到这偏僻的扶柳村呢?
付萍犹自思索,转头瞥见柳依依躲避的眼神,猛然想起了什么。难道是他?
另外两个被付萍拉过来一起求学的姑娘,见付萍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恍然大悟的样子,以为那令她们倾羡不已的俊美男子,是付萍的熟识,便忙拉着她的胳膊不停打听。
孙书雪自从被休弃回家后,更加內敛,羞于人前。她刚刚好奇地抬头看过一眼之后,发现是个陌生男子,就拘谨地低下了头,翻着书册,不作它想。
柳依依便拉着孙书雪继续讲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在身边女子断断续续地轻笑和艳羡声里,乱了心神,再不能专心。
她只好寻了个借口,辞别四人,先行回了家。
孙书雪欣然应允,付萍则一脸担忧,而另外两人依然兴奋不已,充耳未闻。
看到柳依依起身离开的动作,风清扬也随即下马,将缰绳交于顾安手里,嘱咐他在此等候。然后,快步跟上了柳依依。
柳依依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以为是付萍追来了。
本想回头告诉她,不用担心,却发现是风清扬以后,莫名走得更快了些,小跑着回了家,关了大门。
风清扬默默跟在身后,不知如何让她停下来,就这样也一路跟到了柳家门口。
看着紧闭的大门,他犹豫再三,还是上前轻叩,低声道:“柳姑娘,你,可否听我解释……”
过了半晌,还是半点动静也无,他不由提高了声调,加重了力道。
“柳……”话未说完,扬起的手掌刚要落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柳依依两手扶着门闩,只露出了半张脸,背着光,面上看不清表情,听声音却清清冷冷:“我只是一介乡野村姑,公子怕是认错了人,找错了地儿,还请往别处去寻。”说完便作势要关门。
“等等……哎呦……”
风清扬听她语调淡漠,早已提了心弦。见她手臂微动,便急得一个箭步跨进门槛,想要挡住她关门的势头,却一不小心,被夹住了脚。
听他痛呼出声,柳依依自是下意识地松了力气,将门缝开大了些。
“柳姑娘,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只是,此事真的另有隐情……”风清扬见她松开了门,急急起身,连忙解释。却觉脚踝刺痛,步履不稳,猛地就往前方栽倒。
柳依依扶着门闩的手臂像一张弧形的网,正好将风清扬倒下的身体整个网住。
条件反射般,她双手松了门闩,向中间收紧,扣在了对方的腰上,牢牢箍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然后稳住身形,站定。
“唔……多谢……”风清扬有些尴尬,没想到如今的身体已然这么弱不禁风。
他呼吸有些局促,胸口微微颤动,透过两人紧密贴合的衣衫,在柳依依的右肩上引起一阵酥麻。
柳依依莫名地心跳加快了些,红了脸颊。
“咦,你们两个,怎么在门口抱着?”
柳二牛上午散学归家,走至离自家门口还有三四丈远,便看见门前一白一黄两个身影搂在一起,不由惊讶出声,跑了过去。
这一声,却像一记惊雷,劈得两人均是一震,慌忙跳了脚,分了身,红了脸,活像两只煮熟的虾。
“你,你,瞎说什么呢?你杨大哥刚刚差点摔倒,我不过扶了他一下,什么抱不抱的。”柳依依一时紧张,有些语无伦次。
风清扬亦十分窘迫,忙低了头,嘴里嗫嚅着附和道:“是……是……”
可不过一瞬,他又反应过来,对方刚刚已改称自己杨大哥,不由得双眼亮了亮,扬起了头:“柳姑娘,你,现在是愿意认我了吗?”
柳依依方觉失言,有些懊恼。
“杨大哥,真的是你!刚刚付萍姐姐说可能是你来了,我还不信。不过,看到那天送你回家路上,遇到的那辆马车,还有那个大哥,我也觉得付萍姐姐猜的肯定没错。”
柳二牛一时兴奋,打开了话匣子。
“杨大哥,你的马真好看,衣服也好看!马车也好漂亮,哎,我还没坐过马车呢……”
“杨大哥,那天走得急,都忘了问你家住哪里,还以为以后见不到了呢。没想到你又回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