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一时有些不解。近日来,日子过得太平,她反倒对朝中之事关注得并不多。
谢云起适时低声道:“燕大人已被连降三级,现为五品秘书阁司丞。”
李胤微微颔首,描述得更为详尽。
“因李恪之事,六部中三部都出了贪墨,他作为六部之首本就失职。若不是他行事谨小慎微,最多也只放纵了其子与李恪一派私交玩乐,与谋逆一事没被查出有直接关联,不然早就同逆党一派被革职查办了。”
末了,他语音一转,又道:“当然,这也少不了清扬大公无私,从旁谏言,评论燕士诚故往政绩时,说他虽算不上克己奉公,也算差强人意。我才奏请父皇从轻发落,让他落了个掌管藏书阁的清闲职位,免了本该外放偏远州府地劳碌日子。
“若不是因着清扬对他燕家的这层态度,他燕士诚哪有这些机会到我面前来聒噪。”
第112章 定心连你也没办法?
说到最后,李胤又再次转向柳依依,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
“以燕家如今的情况,燕士诚在此时重提婚约,反倒有高攀之意,他担心瑞王嫌他反复,不敢直接登门,转而想从我这求几分稳妥,也算耍了点小心思。不过,燕婉清因其父降了官阶,自是矮了一头,也不敢对你太过颐指气使,与你同嫁清扬,确是更合适不过。”
如此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倒是暂时打消了柳依依对燕府的疑虑。
而这一场因李胤乱点鸳鸯造成的乌龙,她也无暇顾及,更不能去追究。
如今,风清扬受到风怀仁的指证,深陷残害父母手足的污名,自己又伤重昏迷。要想拨开迷雾,还其清白,此刻,她更需要获得这位当权者的支持。
“多谢殿下解惑。”柳依依再次向李胤郑重行礼。
踌躇了一瞬,她又试探着问道:“民女斗胆还有一问。殿下当真相信风怀仁所言,是清扬他发狂行凶?”
“众目睽睽之下,我总得秉公办理。”李胤不假思索道。
柳依依刚回过味来,就见李胤环视众人,直言道:“放心吧,此事最终该如何处置,也得等他醒来亲口向我说明。”
众人皆是面色一松,向太子再次行了拜谢之礼。
李胤一走,谢云起便着人将昏迷的风清扬抬回了疏桐院,又加紧安排府中护卫布防,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因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不宜让太多外人出入王府,谢云起便下令谢绝一切入府探望者,也向家中递了消息,简述缘由,让将军府中的几人勿急、勿念。
等到一切基本安排妥当,已是夜幕低垂,星光点点。
忙活了一天,柳依依自早膳后几乎水米未进,身心俱疲。韩硕便劝她先去隔壁休息,由他先守夜。
柳依依心知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也未推拒,随便用了点韩硕特意备下的晚膳,去了旁边厢房,打算先小憩一会儿,再去同韩硕换班。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被一声“砰”的开门声给惊醒。
她方才睁开眼睛,就瞥见一个黑色身影“唰”地蹿了进来,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时惊骇非常,以为院里进了什么歹人。
刚想奋力挣扎,大声呼救,可再猛地定睛一看,却是陡然惊喜交加,直坐起身,几乎扑了过去,将对方的胳膊牢牢抓住,大喜道:“你可来了!”
只因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正苦苦找寻的“神医”——巫芷。
巫芷被她这一猛扑,差点一个趔趄,可还是稳住了身形,两指搭在她腕处又凝神细听一会儿才松开。
然后扒开她仿若八爪鱼般的手臂,一脸嫌弃地抚平满是褶皱的衣袖,往旁边的椅子上豪迈一坐,又灌了口茶,才轻哼出声。
“啧,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见面第一句,都是这个,真老套。”
那熟悉的傲娇嗓音,让柳依依顿觉眼眶湿润。
她的好朋友、好姐姐,还是回来了。她没有失去这份难得的情谊。
还未待她好好消化这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就听又有一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边走边喊。
“哎呦,我的神仙诶,等着你救命的在隔壁躺着呢,哪是她啊。她能吃能睡的,能有什么事儿。”
谢云起急得直跺脚,想直接去拽人又怕惹毛了她,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韩硕适时在后面露了个头,谦恭道:“能否劳烦顾神医移步,也替大公子把把脉?”
柳依依被这一闹,彻底清醒过来,忙穿鞋下榻,搀起巫芷的胳膊就往外走,急急道:“对对,我的好姐姐,我的活神仙,你赶紧救救清扬,大夫说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巫芷便被这三人像供一尊活佛一样,请进了风清扬的卧房。
于是,在六只眼睛的殷切注视下,巫芷不得不将一动不动的风清扬仔细诊视了一番。
而后,一叹。
只这一叹,叹得其他三人皆是一抖。
谢云起最先凑了过去,扯着嗓子道:“真醒不过来啦?连你也没办法?”
柳依依则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巫芷的胳膊,全身紧张到发颤,嘴唇哆嗦着,刚想张口,就听巫芷慢悠悠出了声。
“哎,这个病殃子,我才走了几天呐,就又搞成了这样,还伤得这么重。啧啧,真是命途多舛、多灾多病呐。”
伤重?柳依依在一旁听得心中直咯噔,手下一紧,便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
“哎哟!”巫芷不禁疼得惊叫一声,抱怨道,“你这牛劲儿,别乱使啊。真要是把我这条胳膊给掐断了,我还怎么给他治病?”
柳依依吓得立马松开手,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她腆着脸问道:“所以,顾姐姐是有办法治好的,对不对?清扬他,肯定能醒过来的,是不是?”
“诶诶,我可没这么说啊。
”
看着对方充满希冀得近乎魔怔的双眼,巫芷头一次心尖上打了丝颤儿,没敢全然应承下来。
可一看对方那立马垮掉的近乎哭丧着的脸,她又觉得自己答得太过没底气。
“好啦,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他这脉象,看着比当初顾安那次要重上几分,却也不算特别难治。什么时候能醒,这个我不敢打包票。但不出三日,定有好转。”
巫芷终是拍了拍柳依依的手背,如是道。
可在其他三人耳中,这“不敢打包票”的话,句句都透着十足的把握,那个“不”字硬是被他们给自动忽略了。
三人都默默地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尔后,这室内的气氛就骤然松快起来。
随后,韩硕接了巫芷新开的药方,准备去熬药。柳依依和谢云起便仍待在屋内,给巫芷打下手。
一轮治疗结束,谢云起端着盛有血污的脏水和纱布先出去了,柳依依则守在榻前给病人整理发髻和衣衫。
巫芷净了双手,看着他们忙碌,坐在一旁翘着腿,吃起了点心。
“诶,你们还没说,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了这话,迈步进来的谢云起脚下一顿。
柳依依也惊讶回头:“你不是因为听了消息才回来的?”
“消息?什么消息?”
巫芷没看她,自顾自喝了口茶,顺了下喉咙,又接着吃了起来。
“我只知道,今日你进了王府没多久,府门就被重重守卫给围了起来,还招来了不少御医……”
不过,没说几句,她就莫名住了口。
柳依依听了越发奇怪,她停了手中动作,彻底转过身来,疑惑道:“难道,这几日,你一直在暗中关注我?”
巫芷放下了点心,抿紧了唇,一时没搭腔。
谢云起缓步踱至巫芷面前,摩挲着下巴,拧眉道:“大晚上偷偷摸摸地,还穿着夜行衣,你还真打算夜探王府啊?”
巫芷还是一声不吭。
谢云起有些糊涂了,不禁叫嚷起来。
“不是,你这是闹哪样啊?你来找我们,有门不走,非要爬墙。这可是堂堂王府诶,要不是我一眼认出来,你真要被桶成蜂窝子了。”
这一声熟悉的大嗓门,瞬间就让巫芷脑中那根压抑着的理智之弦给崩断了。
“嘁,你真当我是吃素的?”巫芷立马柳眉倒竖,拍了拍指尖的糕点碎末,睨了谢云起一眼,“就你带的那些小兵,能拦得住我?我要真想出手,他们早就倒了一大片了,也包括你。”
谢云起瞬时也被她不屑的语气给惹急了:“诶,我说,你别仗着自己懂点医术,就肆无忌惮地到处放毒好不好。”
巫芷一听,气得立马站了起来。
柳依依见谢云起一时太过激动,话说得有些过了,连忙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
谢云起回过神来,也有些心虚,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最后也只是梗着脖子找了凳子坐了下来,偏过头去,气鼓鼓地小声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