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答得好!
柳依依不禁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她探头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却没料到,风怀仁并没有同上次那般继续针锋相对,反倒是异常平和地接了话。
“谢大哥说得是。那日我堪堪醒来,思绪混乱,冒然指责兄长,是我鲁莽了。如今想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风怀仁歉声道。
随后,他语音一转,又道:“可后来,我又特意找御医问过。高御医说,那毒药他钻研了许久,好像真有几分能压制头疾发作的效果,只是那药性甚是猛烈,一般人可不敢用。莫非,真是兄长用来治病的?”
柳依依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又是拐着弯地说,那毒药定是风清扬的了?
可谢云起却没她想得快,眼见风怀仁陡然转了说辞,他反应不及,刚想答是,便被柳依依抬手撞了下后背。
谢云起蓦地顿住,会过意来。
若是他方才应下了,也等同于亲口承认了这毒药的来处。且因为这药十分特殊,风清扬便不可避免地难逃嫌疑,甚至连巫芷也会被牵扯其中,难以自圆其说。
想到这一层,谢云起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清扬素来与世无争,又怎会对伯父有加害之心。这其中,必是有人从中作梗。”谢云起勉力答道。
风怀仁见他不直接回答,也不气馁,反倒侧过了身子,看向他身后。
“可我记得,那位姑娘,曾当着众御医的面,亲口承认那是给兄长治疗头疾之物。也正因这番话,高御医才会生出继续钻研那毒药的心思,得了这么个结果。”风怀仁对着柳依依,凉凉说道。
柳依依心中一惊,只觉不妙。
方才只顾着避开对方言语中的歧义之处,却忘了,风怀仁如今所述,皆是利用了当初自己与他辩驳之语。
可叹,辩得了当日,却圆不过今日。
只可惜,那句话确实已当众说出口,她无法否认。但她当日所思所言,也皆是事实。
她不能判断,当日风清扬是否真的犯了病、伤了人,可她相信,他绝不会下毒。
朝夕相处的过往,让她深知,他是那般温润如玉,清雅高洁,心地纯良。
她信他的品行,他的为人。
如今,他昏迷不醒,不能自证,但她也容不得他人随意损他名誉。若非要给他安上一个毒害至亲的罪名,她抵死不认。
“我早说过,那是药,不是毒。”
柳依依挺直了腰背,从谢云起身后站了出来,铿锵回道。
她就不信,除了巫芷,还有人能知晓,这以断肠草制成的药丸,以不同服用之法,会有大相径庭的效果。
“哼,狡辩。”风怀二冷哼出声。
柳依依也不恼,依旧和颜悦色,镇定自若:“若公子执意认为我说的不对,那不妨再请高御医回来,我们当面一问。”
第116章 端倪莫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谢云起彻底懵了。
找御医对质,莫不是疯了吧?当初就是高御医搜身搜出的药,还断言那药有毒的呀。
他急忙偏过身,同柳依依打眼色。
柳依依却是微微颔首,回了他一个安心的动作。
谢云起虽不知柳依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话已至此,只能相信她,便主动请缨,慌忙跑出去拦人。
很快,他便将高御医给请了回来。
柳依依对其曲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小女子虽不通药理,却有些许疑问,想请教大人一二。”
“但说无妨。”高御医和善答道。
“先生曾说,钩吻乃剧毒之物。若以其毒性为十分计,不知那药丸之毒有几分?”
“不足三分。”
“那以王爷和夫人的病状来看,是中毒几分?”
“大约七八分,夫人的情况要略重些。”
柳依依点点头,面浮疑惑之色,反问道:“那依大人所言,这两者相较,毒性相差近乎两倍。这怎么会是同一种药物所致呢?”
高御医略略一顿,面上带了几分赧然。
“这也的确是我仔细钻研过后,觉得思虑不通之处,故而准备先自行梳理一番,再同王爷和太子殿下禀明。”
柳依依趁机追问。
“那是否可以认为,大公子随身携带之物,有治病之效,可称为药。但致使王爷和夫人身受其害的,却明显是毒。它们二者,是不同的。”
高御医犹豫了片刻,答道:“也可以这么说。”
“多谢大人解惑。”
得了如此证言,柳依依朝谢云起灿然一笑,眼中流露出的是藏不住的欣喜。
谢云起也十分高兴,暗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而风怀仁那处却明显脸色不大好看。
“她是谁?”
冷不丁的,一直旁观的瑞王看向谢云起,突然发问。
只可惜,在谢云起捕捉到瑞王的视线之前,风怀仁就先替他回答了。
“她就是兄长宁愿斩断血缘也要非卿不娶的姑娘。”
刹那间,柳依依二人面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屋中陷入一种无声的、冷冰冰的寂静压抑。
沉默了半晌,瑞王风穆青肃然出声。
“中毒一事,本王自会详查。”
随后,他紧盯着柳依依,面带鄙薄之色。
“尔不过乡野之女,如此僭越,不成体统,还与那孽障缀合……唉,真是家门不幸。”
他越说越激动,胸脯起伏,不禁猛咳了起来。
风怀仁连忙移至其身侧,为其顺气。
等风穆青停了咳嗽,平缓了气息,已然面露疲色,气力不济。
他挥了挥手,沙哑着声音道:“除了怀仁,都退下吧。”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柳依依二人便这么灰溜溜地返回了疏桐院。
“怎么,事情不顺利?”巫芷瞧了瞧柳依依的神色,不禁问道。
“瑞王虽然醒了,可从他的言辞中,只能断定他昏倒前屋内确实因婚约一事发生了争吵。其余的,他并不比我们知道的更多。”柳依依十分沮丧。
谢云起也是感叹道:“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探听出来,还受了一顿白眼,能好嘛。”
巫芷被勾起了好奇,单手托腮,等着他们继续说。
可柳依依仍有些郁郁寡欢,没有开口。
看着巫芷饶有兴趣的眼神,谢云起一时没憋住,便主动把刚刚的事细细说了。
巫芷听完,乐了,拍了拍柳依依的肩膀,说道:“你拿我那番话,趁机去找御医套话,还挺会活学活用的嘛。”
一提到这个,谢云起就觉得后怕,忍不住反问柳依依:“你就不怕,他会说出不利于清扬的话来?”
许是回想起方才唯一的战绩,柳依依心里舒坦了许多,消减了几分郁色。
她慢慢道:“根据风怀仁的说辞,当日,高御医本不信钩吻能治病,却又因我之言去钻研论证,我便断定,他必然是一个醉心药理的耿直之人。而我选择他,赌的便是他的这份耿直。”
她深吸一口气:“另外,他那日当场验药丸之毒时,所费时间不过须臾。但顾姐姐曾说,药丸化水需半个时辰后毒性才增至五分。我便赌,他短时间内并未发现此药丸的特性。”
她顿了顿,接着道:“退一步来讲,就算他发现以水服用,会放大毒性,但那毒也不过五分,与王爷他们中毒八分的病症也对不上。这连巫姐姐都还没想明白的问题,我就不信他能先猜透。”
“你个小鬼灵精。”巫芷点了点她的眉心,笑得直颤,“好吧,那个问题我确实还没搞明白。不过,病秧子为何在我经手之后,竟三日了还未醒,我却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语毕,她将风清扬的脑袋一拨,转向床榻内侧,露出后脑勺,又扒开接近脖颈处的一撮头发,露出了一小块略带红肿的头皮。
“他这里也受伤了?可伤口这么小……”谢云起讶然道。
巫芷白了他一眼,解释道:“这里有处要穴,名为玉枕,一般稍懂医理的人,都不会贸然触碰这里,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到。但看下手之人的手法,扎针刺穴的功夫很是娴熟,只是下针之处位置虽不偏不倚,深度和力度却远超常理,应是特意为之。”
柳依依回过味来:“所以有人暗中扎了这处要穴,加重了清扬的伤势?”
巫芷微微颔首。
“那他还有救吗?”柳依依立马又问。
“既然找出了原因,当然可寻法补救。”
巫芷松开手,将昏迷的风清扬摆回原样,而后望向紧张的柳依依,斟酌道。
“不过这颅内之病灶,本就最为繁复,他又被人刻意从内伤了经络,医治起来更是难上加难。能否恢复如初,我也不敢保证。”
柳依依心中一慌,急忙拉住巫芷,眼眶通红,泫然若泣。
“好姐姐,我求你……我不敢奢望他能恢复如初,但只要他能醒,就算是瘫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