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又顺势贴上男子胸膛,昂首深情凝望,继续自顾自话,嗓音甚是甜腻。
“想你平日里挑灯苦读,想必早已成竹于胸,待到那洞房花烛之后,你再去应那县试,肯定金榜题名,不在话下。我嫁入赵家,自当上孝父母、中敬夫君、下教幼儿,不让你分忧,你便可一心求取功名,再为我求得那凤冠霞帔,岂不甚好?”
赵文元没承想,她答应的改期,是往前面改。
那灼热的目光,刺得他脸颊发热,慌慌张张就想把眼前这五大三粗的蛮女推开,却又力气不及。
几番推搡,非但没有推开,反而让女子几次三番地撞进怀里来。
纠缠许久,赵文元五分惊惧,五分羞愤,猛地甩开衣袖,心中真言脱口而出。
“不行!我要娶的,是许家娘子!”
话一出口,赵文元清醒了。
所幸本来就是要退婚的,改期只是拖延之词,现在说开了更好,免得日后还要找其他理由。想到此,他不由挺直了身板。
柳依依被他甩得一个趔趄,面上双眼圆睁,惊讶不已。
她抬起右手衣袖掩住双眸,低头双肩耸动,隐隐啜泣。再仰面时早已涕泪双流,哀伤不已。
“元郎,你竟然喜欢上了别人……祖父去了,爹爹走了,你就……你就不要我了……”
提及仙逝的赵家祖父和柳家恩公,赵文元心中略愧。
可是看着眼前涕泪横流的撒泼悍妇,又想到永安镇上知书达理、娟秀可人的许家娘子,想到他寒霜苦读十余载,不过是九岁之时淘气了些,掉进了半山腰的野湖,为何现在就只能娶个山野村妇?
不,他不要。
祖父既已仙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均无,他怎地就不能为自己求得金玉良缘?况且,母亲也对那许家娘子赞不绝口。
柳家这边,一定得退!
思及此,赵文元硬了心肠。
“柳家娘子,对不住!仙人已逝,那口头之约却从未落于纸上。且年代已久,我对你,也只是当作妹妹般,从未想过与你婚配,你莫要再会错意,纠缠于我。”
顿了顿,他又说道:“念及恩公不在,当年滴水之恩,自当回报。这十两纹银,你且收下,权作相报八年前贵府恩泽。日后,我亦视你为亲妹,若有要事也可与我相商。只是,再不要在人前说你我婚约之事,以免坏你闺房声誉。”
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完,赵文元板了脸,柳依依收了泪。
她浓眉一挑,左手叉腰,右手直指赵文元鼻尖,声音尖锐,气势汹汹。
“怎么,你的性命,就只值这十两银子?”
十两?还不够正主这些年送出去的本钱!
赵文元见她恢复了平日里的泼辣气势,想起她十二岁就能独自猎山猪的气力,不由吓得双腿有些发软,脑袋发懵,口中顺嘴问道。
“那你待要多少?”
“三十两!”
“好,一言为定!”
赵文元恍恍惚惚,想不明白,他来退婚,怎得像是做起生意来了?
生怕面前的悍妇反悔,他连忙收起手中银两,匆忙一句:“我明日便将三十两纹银一并送过来!”就夺路而逃。
眼见着赵文元奔逃出门,柳二牛才像是被人解了穴般清醒过来。
前面那一大串弯弯绕绕的,他没听懂。等他琢磨明白,人却走了。
他气得捏紧了拳头,抄起桌上的弹弓就追了出去。
“好你个臭书生,看牛小爷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柳依依看着弟弟跑出去,想追,又没追。
这个赵文元,的确如二牛所说是个臭书生。看着斯斯文文,实则肚里坏了心肠、烂了心肝。
救命之恩、君子一诺,都被他胡说八道给盖了过去,柳家平时明里暗里的资助也都不提,还把毁约一事说的理直气壮、义正言辞,最后居然还威胁她不要到处乱说,以免声誉有损。
呸,就该让他尝尝柳二牛的弹珠子,替他亲姐姐出口气!
再看那臭书生临走时屁滚尿流的那个怂样,谅他也不敢对一个九岁的娃娃怎么样。
听他今天的言语,定是要急着悔婚,去攀那许家的高枝儿。那银子,他答应的爽快,等明天送来了,她再替正主泄愤也不迟。
若是又爽约,哼,有的是办法让他满脸长包不能见人!
柳依依随手丢掉藏在袖子里的两截葱白。
刚刚那一番戏演得着实辛苦。若不是趁放菜刀时拿了点葱,后面又寻机捏碎抹在了眼睛上,否则,她可哭不出来。
本来还想借着替爹多守孝几年什么的,哭一哭,拖一拖婚礼,后面再想法子解约,免得伤了正主心上人的心。他可倒好,直接就往人心里递刀子。
也亏得真正的柳依依不在了,不然可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不过,就他这样的斯文败类,留着也没用,悔婚了正好,还给她要回了三十两的精神补偿,够家里用上三五年的了。借此,再供二牛去镇上读个正经私塾,早日启蒙开化,比在村里学,总是要好些。
柳依依坐在门槛上,埋着头,拿着根木棍,在地上打着草稿,细算这笔银钱的诸多用途,分外专心。
“你,不要伤心。他不配……”
轻柔的语调,低哑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柳依依转头,是那少年。
第3章 安慰你别伤心,他不配
他何时醒的?他都听到了?
来不及细想,柳依依就被眼前的美人恍了神。
只见他身着素白单衣,肩头披了青布麻衣,右手撑着门框,左手覆在腰腹,散发而立,温柔地低头看着她。
柳依依被他这一副弱柳扶风的病娇姿容闪了眼,突然结巴了起来。
想起刚刚换衣时的窘状,都不敢看他双眼,只得将视线下移,却又瞟见对方松垮里衣里那雪白的肌肤、秀美的锁骨。
完了,怕是又要气血上头了!
她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充血的耳垂,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不想却力气太大,没有站稳,朝着少年的方向就倒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把人压在了身下。
微凉的体温,细软的腰肢,淡雅的少年香气,再一次让柳依依面目通红、双耳发紫。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赶紧翻身起来,再把少年从地上搀起。
柳依依点头哈腰的频频道歉。
“啊,对不起,我一时没站稳,没伤到你吧?”
少年微微皱眉,却未做深究,回道:“无妨,还要多谢姑娘相救。不知,这地上画的
什么?”
他清丽的双眸,越过对方弯腰时的发顶,瞥见了地上那一串划痕。凝眸微思,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柳依依循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却是刚刚她在地上算的银两分配,习惯性地用了前世的阿拉伯数字,有些潦草。
“没什么,涂鸦而已。呃,外面天冷,我扶你进屋吧!”
她讪笑着把少年搀回屋里躺好,就隐约听见二牛的抽泣声,又赶紧来到屋外。
远远地,只见邻居付荣一手搭着弟弟的肩,一手拎着个小纸包,往自家走来。二牛手里拿着弹弓,边走边哭,还时不时抹了下眼泪。
小家伙看到姐姐出来了,飞奔过去,抱着柳依依的裤腰就一阵止不住地抽抽搭搭。
“姐,对不起,我只打中了那……坏蛋……两下,他就……就……坐上牛车……跑啦……”
看着弟弟哭红的双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兮兮,柳依依揉了揉他的发顶,温柔低哄。
“姐姐没事,乖,不哭啦……”
付荣注意到柳依依红肿的双眼,微红的脸颊,想她刚刚肯定是哭得伤心,也上前安慰。
“柳家妹子,你莫要伤心,赵家那个狗东西,我下次见了定要帮你打上一顿,出口恶气!为这样的人,哭坏了眼睛,不值当!”
“我没事,多谢付大哥关心,还帮我把弟弟送回来。”
柳依依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明明都伤心得哭肿了眼,还故作坚强,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倔强得让人心疼。
付荣心生感叹。
只可惜今天恰巧带了妹妹付萍去镇上采买,回来得晚了,只在村口看见柳二牛追着一个牛车一通乱打,追赶不及,跌在地上直哭,上前细问,才知今日所发之事。
眼见着那牛车早跑没了影儿,只得先送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回来,顺道看看柳依依有没有事。
“来来,都不哭了。二牛,看看付大哥给你带了什么,你最喜欢的豆面花生,快来尝尝!”
付荣弯腰拍了拍二牛的肩,晃着手里的纸包说道。
柳二牛在姐姐的安抚和美食的诱惑下,渐渐止住了哭。
从姐姐怀里探头出来,闻着纸包里散发的油香味,舔了舔嘴巴。
柳依依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没事了。和付荣相视一笑,牵着弟弟来到桌前坐下,解开油纸包,取了一粒蚕豆大的豆面花生,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