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众人见突然换了人说话,更是疑惑不解,又担心漏了什么关键之处,忙都噤了声。
柳依依见目的已达到,便继续说起来。
“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在镇上开了个糖果铺子,试了试水,生意还不错。眼见着打开了局面,便想回报各位乡邻多年的照拂,献上这制糖方子,在村中建一座制糖厂,以作各位辛勤劳作的补贴之用。”
见听者渐露喜色,她忙话锋一转。
“当然,这建厂之事颇费些花销,我也不知各位乡邻是否有意参与此事。若是有意者,可先投一份银钱,以示诚意。”
见有人面上喜色渐凝,她又连忙补充说明。
“每户均可投,上限一两,下限百文。糖厂每三月算一次利钱,按投银比例分红。还可去厂中务工,不过只限十人,工费月结,算入厂中成本。所投银钱,一年后方可退,退出后无分红和务工资格。”
“我说哪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原来你是想让我们投钱!”一个妇人听完,瞬间不乐意了。
柳依依见有人跳出来反对,早有准备。
她扬着笑脸,和声道:“若想让母鸡下金蛋,也得先有只鸡不是?您不投钱,可不就等着大风里捡钱嘛。再说,我这方子,早晚都会公之于众,大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若是都不乐意,我也可以先去别村问问,就算是把方子直接卖了,也有一堆人在后面等着呢。”
有人听完,觉得柳依依说的有理,忙数落了刚刚发话的妇人几句。妇人瞬间皱了脸,缩到一旁。
“你这糖厂,真那么挣钱?你不会一分不掏,尽想用我们投的吧?这万一真弄垮了,我们找谁说理去。”一个壮汉梗着脖子喊道。
柳依依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刷地抖开,给前排的人仔细观看。
而后笑道:“这便是我和付家兄妹三人近两月的盈余,我们也会全数投下,按比例分红。这位大哥,您觉得,跟种田相比,怎么样呢?”
堂下惊呼声一片,有人立马算起账来:“哎呀,若是一直这样,那投一两银,等三个月不就回本了?满一年,就是三倍呀!”
这般暴利,他想得可真美。
柳依依不由出言纠正:“一年三倍我可不敢保证。这偌大的糖厂,可不似我三人的小作坊。建厂之资,诸位务工之资,皆从中分摊,前期盈余未必仍能保持此等水准。”
但也不能不给对方一点甜头,不然建厂这事也白谋划了。
她终是将话说得灵活了些:“不过若诸位同心,一同好生经营,想必半年之期后,拿回一半,应是无甚问题的。”
“半年翻一半,一年就回本,那也是不错的买卖啊!还有工钱可拿。”有人又激动起来。
“那你自己的店呢?就不开了?”又有人提出疑问。
“我那店,自然还是要开的。不过我也从这糖厂中订货,定价嘛,因是我自己的方子,我求个八折,各位没有意见吧。诸位若也要买,投银者可按九折计。余者,皆按全价算。”
柳依依大方承认自己要求折扣的事情。
众人一听,这价差也就一成,自己的仍比外面便宜,也没有太多异议。
有人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试探道:“我们也可以买卖?”
柳依依笑了:“你们自然可以买卖,不过若散买,每月限量百支。若自行经营店铺,也需挂上‘柳氏糖饴坊’的牌子,虽不限量,但货源均视糖厂供应所定,我也不例外。”
随后,她又耐着性子细细解释。
“为免影响彼此生意,开店之所,每县最多设一处,总共也是十个名额,我不在此列。欲开店者,需向糖厂交一份买方之银,纳入红利中,我亦相同。至于具体金额,可以日后再一起商定。”
一堆人还在默默消化今日的诸多信息,有人又按耐不住,质疑起来。
“为什么只让我们开十家店,你却不受限?万一你多开了分店,挤垮了我们呢?那买方子的钱,不就又打水漂了?”
柳依依听到这话,有些变了脸色。她没想到,她所言至此,还有人怪她没有做到绝对公平。
她不禁拧眉道:“这货源皆是糖厂所供,我开多了也拿不到货,又有什么好处。总不能你们开十家分店,我一家也多开不得吧?”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我这是想着和大伙儿一起做营生,但各凭本事,什么叫我挤垮了你们?若真要这样,我何苦喊大家前来,听我说这番话。”
最后,她自觉自己情绪激动,强压着恼意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那买方子的钱,算是买个开店资格,收益都分了大家,我又没有独占,怎么又能怪到我头上?真要闹得遍地都是糖店,‘糖不如沙’的地步么?”
付荣付萍听柳依依如此被连番被针对,也有些始料不及。他二人早有心相帮,想上前说话,却见泰老突然从椅中站起,敲得地板震天响。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气得面色通红。他手持拐杖直指众人,吹胡子瞪眼,怒喝出声。
“这糖厂都还没建起来呢,你们就开始操心这个钱那个钱的,还想着开店?哼,这八字都没一撇呢,肖想个啥?若不是柳丫头愿意把糖方子献出来,为大家谋福利,我老头子才不费这些心呢!”
许是骂得有些急了,他一下子有些发晕,忙又跌坐回椅子上。
等喘了口气,他继续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都勒紧了裤腰带,死命干活,和和气气的。这有过好日子的机会来了,又个个针锋相对,处处怀疑。我一个快作古的人听了,都替你们害臊。”
语毕,他转向柳依依,声音甚是无奈。
“柳丫头啊,别说了……走吧,走吧。就当啊,没有今天这出事,你拿着你那方子啊,去别处挣钱去吧,别操这些人的闲心咯!”
泰老说完这话,对柳依依连连摆手,摇着头,扯着自家儿子的衣袖,就要回去。
柳依依忙上前搀扶,怕真把老人家给气出个好歹来。
人群中有人挨了一通骂,似也清醒了些,面带羞愧地连声说道:“泰老,您慢点,别气坏了身子。”
顿时,其余众人也随声附和。
一时间,祖祠内关心之语此起彼伏,气氛缓和不少。
有了村民的劝慰,泰老也没真走。
他坐回椅子上,双手杵着拐杖,偏头看向一侧,吹着胡子,却不说话。
柳依依见自己自信满满提出的想法,竟然演变成这样一场闹剧,心中也有些懊悔。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她看泰老已无碍,便又往前走了几步,脆声道:“这事大家想做、还是不想做,表个态吧。要参与的,可去付荣那儿登记,三日内把银钱交上,过期不候。不想参与的,也无碍,自可先行离去。”
无数个黑压压的发顶,又开始左右晃动,却无人离开,祠堂中开始渐渐分作几团。
不过一会儿,便有人率先出来,走向付荣。
柳依依心中松了一口气,刚想找个地方歇歇,堂下却又有人出言不善。
“这么着急让我们交银?嘁,你一个小丫头,若突然卷了银钱跑路,或是糖厂建到一半停下来了,我们又去何处说理?又有何人能为你作保呢?”
众人听此言论,均是一顿,连走向付荣的人也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又都看向柳依依。
第42章 身份我若说是真的,你信么?
祠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柳依依没料到自己的一时好意,竟会被人揣测成骗子。这没来由的恶意,直把她气得双唇紧抿,面色泛紫。
付荣见状,走至她身侧,大声道:“我为她作保!”
柳依依闻言感激地看了付荣一眼,又瞟向付萍,正好看见对方嘴角带笑、微微点头,以示支持。
她瞬间又觉得人心还是温暖居多,心下稍安,缓了神色。
可没料到,那声音却不依不挠:“你们是一伙儿的,做不得数。”
这次连付荣也被气得面色铁青。要不是付萍赶忙上前拉住他,只怕他就要上前揍人了。
坐在首位的泰老,见此情景,蓦然扭头高声喝道:“难道,我为她作保,还不行?”
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仍盖不住那人的嗤笑:“您年事已高,还是切勿轻易为人作保的好。若人家真的存心蒙蔽于您,无端给您的后代子孙添些债务来,可就不好了。”
泰老扭头看了自家长子一眼,绷着张脸,垂了头,一时无话。
柳依依此时心中已生了怒意,她冷声道:“既然你们对我如此不信,那此事就此作罢。”
她想要走,却陷于人潮,难迈半步。
众人围堵着她,有人软言出声:“柳丫头啊,我们不是不信你,只是想你找个人作保,让我们心安。这一两银子,如今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却是我们快一亩半的年收。我们顾虑多些,也是正常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