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被她这突然一拽,手上一抖,差点被糖水泼了一身,不由有些气急败坏。
“哎,你可小心着点儿。要是弄脏了我的新衣服,小心我这个妖女把你也给毒翻咯!”
柳依依见状,赶紧端走她手中的冰粉,又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干净,弯了腰,赔笑道:“顾姐姐可是活菩萨,怎么会是妖女呢。”
她按耐住心中的喜悦,眼神却止不住地往那堆草药里看去。
可这一细看,却是心中一咯噔。
她松了帕子,从桌上拿起一截绿色的藤条。
那枝条顶部呈三叉状分枝,开着黄色小花,茎条光滑泛紫,叶片同金银花有些相似。
“这不是断肠草么,你拿它做什么?”柳依依沉了脸色,不复刚才的欣喜,略带迟疑。
“你这记性倒不错,只教了你一次,就记住了,”顾芷从竹椅上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褶皱,夸赞道,“不错,这确实是断肠草。”
“可它有毒,你还为此晕倒在山里。”柳依依十分不解。
“那又怎样?你不是说过,那杨过也用它解过情花之毒么。我还是这几日蓦然想起你的话,才琢磨出这个法子来。怎么样,我聪明吧?”顾芷双眼晶亮,面露得色。
“你当真要用这个为清扬治病?”柳依依心中一紧,有些犹疑不定。那断肠草治病之说,毕竟只是前世里小说中的桥段。
“怎么,怕我害他?”顾芷挑了挑眉,捻着那断肠草,轻笑道:“他可没你这般顾虑。不过听我简单说了一遍,就点了头。看样子,还有些期待。”
“你同他说过了?”柳依依瞪大了双眼,心中大惊。
“那是自然。他送这冰粉过来时,我便同他谈过了。”顾芷撇下药草,拍了拍手,随意道。
“可他又不是中毒,用这断肠草来以毒攻毒,会不会不对症?”柳依依仍是不放心,不由追问。
“这断肠草虽是毒草,可它本身就有麻痹止痛之功效。先酌量使用,再辅以我特制的解毒汤药,药性互抵,断不会让他中毒。此法虽不能保证根治,但减轻些症状,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顾芷这次倒是十分平心静气,耐心地同她解释起来。
柳依依轻咬下唇,还是有些迟疑不决。
第51章 分歧你怎么又哭又笑的?
顾芷见她半天不吭声,也皱了眉头,不悦道:“这断肠草我都亲自尝过了,断无人比我更清楚它的用法和用量。你还怕什么?”
柳依依捻了捻衣角,垂眸半晌,终是鼓起勇气问道:“那白柳皮呢,不是也可以止痛么。你为什么不用那个?”
她并不懂医术,可若是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答,她总是心有不安。
所以,就算可能会惹怒对方,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有没有可能用个更安全些的法子。
顾芷见柳依依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罕见的没有生气。
“关于白柳皮的用法,我事后验证过。它确实可以止痛,却不能从根源上消减,且药效过于缓慢。平日里服用无甚必要,等他发起病来又有些来不及。你给他用的那两次,应也只是在病程后半段起了舒缓之效。若他的病症再继续恶化,这白柳皮只怕也会对他无效。”
说完这一大串,她顿了顿,端正了身形,看向柳依依,缓缓道:“我问过他,是用白柳皮,还是断肠草。他选了断肠草,毫不迟疑。”
柳依依愣了。
她没想到,风清扬会这样选。可若换做是她,只怕也会不甘于选择白柳皮的保守方案。
罢了,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便尊重他的意愿。
“顾姐姐,我信你。”
柳依依抬眼与顾芷对望,拱手行礼,一字一顿,面露真诚。
“你们俩还真是默契,这言辞和动作都一个样子。”顾芷见对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由得掩嘴轻笑。
“诶,是么?清扬也这样说?”
柳依依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复又上前挽了对方胳膊,亲昵地笑道:“顾姐姐可是当朝排名第二厉害的医士呢,我们自然都是信的。”
“你不用把那‘第二’说得那么清楚。”顾芷磨了磨牙,偏过头去,似有不快。
柳依依忙松了对方胳膊,连连摆手,惊慌道:“论医术,尊师还排在您前面呢,我可不敢咒他老人家。”
顾芷气得跺了脚,笑骂道:“呸呸,我又没让你说我师傅坏话。”
“啊,是是是。顾姐姐连这世间无人识得的病症都能治,日后定是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柳依依连忙点头哈腰地应和着,又将对方称赞了一番。
“哼,这句话还算中听。”顾芷这才缓了脸色,昂着头,一副傲世轻物的模样。
柳依依赶紧又在一旁,替对方卖力地打起了扇子,无比讨好。
“行了,这方子我是配出来了,可这药材还差上一些,你去置办吧。”
顾芷被她扇得心火全无,语气也和善了许多,取了纸笔,当即便写了一张药方。
柳依依满心欢喜地接过,马不停蹄地跑去了东街的万和医馆。
她本想直接抓药,可看着馆内正好有个白须老医坐堂,便也排了队,拿着那药方去问了诊。
“这方子确实是一剂解毒汤,药性温补,不知是对应何症所开?”老医捻须问道。
“家人误食了此草,这药方可管用?”柳依依掏出一截带花短枝。
那是她趁顾芷提笔写字时,悄悄从桌上掐的。
“钩吻!”
老医吓得手上一抖,忙唤了医童去配药:“哎呀,赶紧按这方子抓药去吧,可耽误不得!”
“这不是断肠草?”柳依依有些迷糊。
老医额上的皱纹挤成了川字,拧眉道:“钩吻,乃大毒,服之腹痛如绞,故亦曰断肠。不知那病患是何症状,事发何时?”
柳依依顺口胡诹了几句,将症状说得略轻。磕磕绊绊的,倒也些像那心慌意乱的模样。
等药材包好,那老医又不停叮嘱,让她速速回家,只求一个快字。
看着对方一脸褶皱万分焦急的模样,柳依依突然心生愧疚,向对方连连鞠躬后,才转身出了医馆。
回别院的路上,她一直眉头紧锁。
按刚刚那老医的反应,这药方必定是管用的。可这断肠草的毒性,只怕也是真的厉害。
当真要用如此冒险的法子么?她突然有些心生恐慌。
初遇顾芷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她相信顾芷不会故意骗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掐了截断肠草,又去找
了医士求证。
眼下,却是进退两难。
可那“钩吻”二字,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呢?她所知的中药名字,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为何独独能知道这个毒草的名字?
柳依依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路冥思苦想,分外入神,连进别院时都忘了抬脚,脚尖直直撞上门槛。
这一撞,直叫她疼得龇牙咧嘴、眼泛泪花,还将那想了许久的答案给撞了出来。
前世,她初知自己得了脑瘤时,曾在网上搜索过许多信息,其中就有钩吻素子对抗肿瘤作用的研究论文。她依稀记得,钩吻素子也有应用于抗神经病理性疼痛和各种癌症镇痛。
钩吻素子提取于钩吻,它既然在现代医学里都有如此多针对重症的应用,那顾芷所提的断肠草医治之法,就不算子虚乌有。
柳依依瞬间心中一亮,扶着门框,咧开嘴,笑了起来。
“依依,你伤着了?”
风清扬见柳依依出门长久未归,放心不下,便想来院前看看。刚出了垂花门,就撞见她魂不守舍地一脚绊在院门前,差点一个趔趄,不由得快步上前搀扶。
“柳姑娘,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又哭又笑的?”谢云起跟在后面,语带疑惑。
柳依依此时眼角还挂着泪,嘴角却快咧到了耳朵根。
她举着药包,也忘了脚上的疼痛,当即就双手握住风清扬伸过来的胳膊,蹦跳着,激动非常。
“清扬,有救了,你或许真的有救了!”
“什么?你快说清楚!”还不待风清扬有何反应,谢云起倒是双眼放光,挤上前来,一把抓了她的右胳膊,急急问道。
“钩吻……断肠草……顾芷新琢磨的方子!”
右臂被紧紧箍着,柳依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有些语无伦次。
风清扬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示意其松手,又替柳依依揉捏着被箍那处,淡淡出声:“我知道。”
谢云起却是愣了:“那妖女说的?”
“可‘断肠’这名字听着,不像是治病的,怎么倒像是害人的?”他暗自嘀咕着,没有一点欣喜。
柳依依不知该如何解释。现代医理的部分,她不能说;可这古代异世的医药,她又说不清楚。
她一时无措,便拽着两人齐齐往东厢走去。
还未敲门,那房门却是从内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