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柳依依的清粥小菜做好了,来敲房门。
堂屋内,一男,一女,一娃娃,围桌而坐,简单吃起了晚饭。
一时寂静无声。
柳二牛憋不住了,嘴里咕噜喝了口粥,好奇地问:“漂亮哥哥,你叫什么呀?今年多大了?家住哪里?怎么会一个人躺在树林里呢?”
听到“漂亮”二字,少年微微皱眉,仍放下碗筷,缓缓回道。
“我……姓杨名清,今年十六,近日在这永安镇附近游历,昨日马匹受惊,故跌落山林,幸得两位恩公搭救!”说完,他颔首微笑,拱手以谢。
柳依依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杨公子客气了!”心里却诧异他居然有十六了,从身形来说,一点都不像。
“嗯,那是!你确实得谢谢我牛小爷,不然,说不定就被山猪叼走了呢!”
柳二牛对杨清一番话十分受用,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
只是还没得意多久,就挨了柳依依一个脑瓜崩儿。
柳二牛一脸龇牙咧嘴以示抗议:“姐,你干嘛又打我?”
“你姓牛名小爷么,嗯?”柳依依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
“当然不是,哦哦,漂亮哥哥,哦不,杨大哥,我叫柳二牛,今年九岁,这是我姐姐,柳依依,今年十五。”柳二牛拍着胸脯,做起了介绍。
才十五?无故将人家姑娘猜大了好几岁,杨清有些不好意思,随意找了话题:“敢问,是‘杨柳依依’的依么?”
“本来不是,现在是了。”二牛依旧抢答。
“那原本是何字?”
“原本是‘一二’的一,后面姐姐嫌简单,配不上姐夫,就改了现在的‘依依’。”
刚说完,柳二牛就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不好,姐姐又该伤心了……啊呸,什么姐夫啊,就是个臭书生。
他小心瞥了姐姐一眼,赶紧低头默默扒饭,哦不,扒粥。
柳依依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弟弟提到了赵文元,却是因为这名字。
唉,柳家父母取名,也忒随意了些。长女为“一”,次子为“二”,若是再生一个,岂不是要取名为“三”?
唔,小三,那可不是个好名字……
这么一想,“柳一一”可比“柳小三”要好上太多。
但“柳依依”这个名字吧,她还有些不自在。太柔弱,与她现在这身形极为不符,也不像她原本的性格。令她不禁想到前世曾见过的,胡茬壮汉扮女装的恶搞情形。
虽说自己并没那么夸张,可在这令人艳羡不已的美貌皮囊面前,再自称一声“依依”,那反差效果可是成倍放大了。
她突然很不好意思。
嗯,是了,这早已放下半个月的情绪,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又翻涌了出来,还有些自惭形秽了呢?柳依依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
果然,过于美貌也是一种武器,伤人于无声无形。
又是一时寂静无声。
杨清有些发窘,本意是想换个话头,却不想又牵扯出那负心汉的名字。他试图化解这一场尴尬:“嗯……刚刚说的那山猪,是怎么回事?”
“啊,昨天夜里我做风筝时,听到西侧密林那边传来山猪的嘶吼,呐,就是发现你的那片密林。所以说你运气好嘛,遇到牛小爷我……”
刚从扒粥状态切换到解说模式的柳二牛,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瞬间又蔫了,偷瞟了眼姐姐,继续低头扒粥。
杨清听完,猛咳了几声,有些停不下来。
“杨大哥,你是怕山猪来袭村么?你别怕,我姐姐专克那些畜生,轻轻松松就能扛起一头山猪,什么野兽都不怕,厉害着呢!”
杨清听完,咳得更厉害了……
诶?杨大哥这么怕山猪么?都说了姐姐能抗山猪了,他还怕什么?柳二牛着实不明白,他的安慰怎么没了效果。
柳依依瞪了弟弟一眼,嫌他话多。
挨了一记眼刀,柳二牛再次默默低头扒粥。
诶……粥没了,他默默端着碗去了厨房。
于是,再次一室寂静无声。
这原本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却是吃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待杨清落了碗筷,先回了里屋,柳依依方舒了口气,才不那么拘谨。
美人在侧,想留个好印象都不行,哎,真真是服了自家弟弟那张嘴。
收拾了碗筷,又送了脸盆、帕子、热水去里屋,方才觉得今天一天真是累极了。
柳家统共就两间卧房,如今自己那间让给了那少年暂住,自己只能与柳二牛挤一挤。
困意袭来,她赶了弟弟去洗漱,回了西屋,熄灯,盖被,一夜安眠。
当夜,万籁俱静。
翌日。
日上三竿,杨清才从睡梦中悠悠醒转,看了外面的日头,心头一震。
他日常早醒,从未起得这样迟过。难道是这两日太累了,又受了伤,睡得沉了些?
唔,一夜无梦,似乎好久不曾睡得这样安心了……
一夜安眠,自是神清气爽,身体也恢复了不少,胸腹再不似昨日那般疼痛。只是,起得这样晚,让主人家误解他日常惫懒总归不好,他赶紧收拾妥当,开门来到堂屋。
咦,大门未开,西屋紧闭,厨房无声响。
这姐弟俩,是出门了?
他捻了捻衣袖,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干等她们回来?好像也有做懒汉的嫌疑。替她们准备早饭?
他还真不会。
有了,先烧点热水,总是可以的。
这时的天气,洁面净手,还是热水合适。日常早醒的时候,别庄仆从也是先做这些。
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取了小半桶井水,略带艰难地提至厨房,还算顺利。
第一次做这农家琐事,杨清觉得十分新鲜。
只是,这烧火,该如何?这儿好像没有火折子。
扫见灶台边摆着的一个黑布荷包,杨清眼眸亮了亮。
这种荷包,他在别庄的佃农那儿见过。春日田间,点火烧草,就是用的这个。
翻出荷包里的火镰、火石,他回忆了下那佃农的手法,细细琢磨了起来。拿着火镰敲向火石,“锵”地一声,冒出几星火花。
果然如此简单,他信心倍增,觉得已然无师自通了。
又是“锵锵”几声,引燃了火绒,夹了枯草木柴,送至灶膛。
几番折腾,灶膛里虽起了火星,但木柴始终没有点着。
起的,只有缕缕青烟。
烟雾缭绕,草屑灰飞,倔强少年忍着咳嗽,依旧在继续尝试。
袅袅炊烟,吹进了门缝,也吹进了睡梦者的鼻腔中。
嗯,没错,日上三竿的阳光都没有把柳家姐弟叫醒,却不想,被这炊烟给叫醒了。
迷迷瞪瞪地,以为家里失了火,柳依依赶紧一个激灵拉起弟弟冲出屋外。
看着烟气是从厨房飘出来的,里面还有人隐隐地咳嗽,柳依依好奇地捂住口鼻探向屋内。
朦胧青烟里,一个少年蹲坐在灶膛前,双肩微动,低声微咳,发丝凌乱,左手遮鼻,又手扑扇,甚为狼狈。
如同仙人,遭了劫。
是他,杨清。
顾不得思考,柳依依忙进去将人拽出了屋子。都起了这么多烟了,他还能端坐在里面,可真能忍。
“杨大哥,你这是烧火呐?我还以为,有人要烧我家屋子……”二牛清醒了过来,拍着胸脯暗暗咋舌。
第5章 文书好啊,原来你在屋里藏了人……
杨清本就被浓烟呛得难受,正躬身微咳。听了这话,窘迫不已,咳嗽得更猛了些。
他双颊泛红,不由得抬高了衣袖,遮住脸,低头俯视看地。却又猛然撞见一双雪白细足,踏于地上,有些惹眼。
这次是连耳朵根都红了。
世家未婚女子玉足,婚前皆不可露于男子眼前,婚后也只得夫君相看。除了母亲,他从未见过其它年轻女子的双脚。
一时无措,他边咳边转了身形,背向女子。
柳依依只当他脸皮薄,被二牛一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瞪了弟弟一眼,示意他不要再乱说。
又见弟弟还是一身里衣,光脚站在堂屋口,才想起来,刚刚一时慌张,来不及披衣穿鞋,自己此刻亦是相同模样。
披头散发,仅着亵衣,光脚而立……
呃,这也太没形象了吧,还是顶着这样一张脸!
柳依依心里暗自腹诽,幸亏对方一直没有抬眼,没看到她现在尴尬的样子。
“啊,怪我,今日起晚了……杨公子定是饿了吧?你先回屋梳洗,早饭我很快就做好。”
柳依依一把扯过弟弟,慌慌张张回了屋,迅速穿衣整理。
听着两人光脚跑回屋,关了门,杨清才垂了袖,转了身。默默回屋,闭门,净脸,梳发。
唉,一大早,怎一个“囧”字了得。
那厢柳依依姐弟俩梳洗完毕,见杨清那边还是房门紧闭,恐他是脸皮薄,还在想晨间烧火之事,也不打扰,俩人直接进了厨房,准备做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