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闻言掩袖大笑，谢云起也连带着卸了窘态,笑逐颜开。
沈昭也不避讳，爽朗一笑，连连点头称是。
顿时,雅间内其乐融融,一室生春。
看着坐在对侧的柳依依，和身旁蓝袍男子谈笑自若的模样，风清扬只觉心中有些闷闷。
他扯了扯嘴角，淡笑道：“拖沈公子之福，隔了半月之久，再见此物,真是难得。”
那语调,明明只是寻常的客套之言，可落在柳依依耳中,却听出了其中的一丝幽怨。
她忽地想起半月前,本是自己一时嘴馋，做了份皮蛋，却无意入了顾芷的眼，又被风清扬撞见，更曾许诺说要再给他做一份的，可忙忙碌碌这么些天，竟是将这事给忘了。
“哎呀，我忘了要单独给你做了。今日正好,还有其他新菜，不如一并尝尝，可合你的胃口？”
柳依依讪笑着，伸长了手，往对面的碗碟里夹了块三色皮蛋糕，又替对方盛了碗汤。
风清扬这才轻扬眉梢，目露笑意，优雅地品尝着碗碟里的糕点和汤食，夸赞道：“依依做的，我都喜欢。”
柳依依被他的灼灼目光看得面上发烫，心里发虚，忙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摆弄起桌上的甜品。
“这是菊花冻、水果酪、玉蓉羹、水信玄饼，均是清凉解暑，口感爽滑，大家快帮我试试。”
顾芷眼神一亮，拿起茶杯漱了漱口，又吞了颗小药丸，这才满脸餍足地尝起了各色糖水。
“顾姑娘可是身体不适？”沈昭见状疑惑道。
顾芷眨巴着眼睛，顾左右而言他：“既是品评，自然不能混淆了各色菜肴的口味。”
柳依依会心一笑：“顾姐姐怕是服用的留香丸吧。”
沈昭略一咂摸，瞬间心领神会。
他执扇大笑，顺其自然地攀上柳依依的肩头，笑得前仰后合，一柄玉扇在两个女子之间来回轻点，口中啧啧称赞。
“食汝之肴，口舌生香。服尔之药，齿颊留香。两位姑娘，均乃奇人、妙人呐！”
顾芷被夸得喜笑颜开，柳依依自然也是乐得春风满面。
沈昭趁机又道：“不知在下可否买下这留香丸的方子？姑娘放心，价钱好商量。”
顾芷无所谓地点点头。
柳依依偏头与沈昭对视，在一旁起哄道：“那你可不能亏待了顾姐姐。”
风清扬看着对面嬉笑打闹的男女，笑意渐渐淡去，只觉他们彼此凝望对方的姿势十分扎眼。
他视线下移，又盯向对面女子的肩膀，瞧着搁在那上面的手掌，似要将它灼伤，连带着对那蓝袍衣衫的男子，生出了浓浓的妒意。
原本，坐在她身旁的，应该是他。搂住她双肩的，也应该是他。
风清扬越发觉得食不知味，悒悒不乐。
好不容易挨到众人皆停了筷，他率先起身，向沈昭略略点头，便径直走到柳依依身侧，柔声道：“依依，我们走吧。”
“呃，我同沈公子还有事要谈。你们先回去吧。”柳依依推却道，转头便同沈昭又小声地说起了什么。
看着两人交头接耳，万分亲昵的模样，风清扬再也忍不住，倏地伸手握住了柳依依的手腕。
他略一使劲，本想把人拉起来往自己怀里带，却没有成功。
“清扬？怎么了？”
柳依依被猛然袭来的力道一惊，不禁扭头去看，就撞见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盛满了丝丝缕缕，欲说还休的别样情绪，显得湿漉漉的，分外委屈。
她心神一乱，刚想用另一只手去掰开手腕上纤长瘦弱的手指，却忽觉手上被箍之处传来一阵颤动，连带着她的胳膊也开始抖动起来。
她抬眼去看，就见对方已然双眼迷离，双唇紧抿，眉头紧蹙，脸色煞白，浑身战栗不已，俨然是一副病发的模样。
柳依依心中一惊，慌忙站起身，挡在他身前，对沈昭说道：“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点事，明日再过来吧。”便拖着风清扬迈步出了雅间。
这变化来得猝不及防，谢云起和顾安自然紧随其后，顾芷也起身告辞，徒留沈昭一脸茫然。
柳依依半搂半拽，快步将风清扬搀扶到了马车上。顾芷也随后钻了进来，谢云起则是骑上马跟在了后面。
顾安长鞭一挥，急忙驾着马车就往别院跑。
柳依依一手紧紧搂着犯病的少年，恐他在晃荡的车厢里受伤，一边往他怀里摸索，询问道：“清扬，消音丸呢？”
风清扬半靠在柳依依肩头，浑身发颤，右手哆嗦着往怀中摸索，艰难地掏出个小瓷瓶。
柳依依本想去接，可风清扬手上蓦然一抖，药瓶落到了车厢地板上，咕噜噜一滚。她还没来得及弯腰拦下，就被疾驰的马车给甩了出去。
她心中一急，自然而然地就要起身去看，却是在摇晃的车厢中，一个脚步不稳，胳膊上一沉，就跌落回去。
“小心。”
顾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柳依依。
“我这儿有软骨散，先服下应个急。”
顾芷一手扒着车厢壁，一边说道：“你暂时堵住他的嘴巴，左右不过一炷香，等他撑到别院里，就有药了。”
柳依依捏着顾芷给的药丸，低头就往风清扬嘴里塞。
风清扬张了双唇，却因浑身抖若筛糠，上下牙齿止不住地嗑在一起。柳依依试了几次，竟然没有喂进去。
顾芷看得着急，忙攀着坐凳挪过去。一把掐住风清扬的下颌，顶开牙关，将药送入喉间。又迅速扯下腰间绣帕，团成一团，往他口中一塞，这才飞速退回原位。
柳依依松了口气，向顾芷投去感激地一笑。
顾芷嘴角一瞥，懒得回她，视线下移，观察起她身旁之人的情况。
许是药效起了作用，风清扬耷拉着脑袋，半个身子靠在柳依依怀里，逐渐没了挣扎。只剩喉头滚动，发出阵阵呜咽，却足以被奔驰的车轮声掩盖。
车轮滚滚，三人坐在车厢里如狂风拂柳，摇摆不止。
柳依依看着臂弯中的少年，一路被颠得脑袋晃动不已，担心他折了脖子，不由又往胸口处带了带，用力箍住，以免对方受颠簸之苦。
一柱香不到，马车猛地一刹，停在了别院门口。
柳依依也不待人来扶，以身撞开车帘，抱着少年就往院子里冲。
顾安赶紧小跑着，追去前面开门。
谢云起在一旁护着，生怕柳依依臂力不够。
顾芷则绕去房间里拿药，等她赶到后罩房里时，风清扬已被安放在地上的软垫上，其余几人围在一旁，焦心不已。
顾芷不禁心中暗叹一声：这小子，虽前些年久经怪病折磨，命途不顺。可如今有这几人真心相待，又遇着了她，也算时来运转了。
柳依依看她在门口愣神，不由催促道：“顾姐姐，药呢？”
顾芷倏然回神，快步过去，去了风清扬口中的绣帕，捏下颌，喂药，推紧牙关，探脉。几个步骤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好了，都去外面守着吧。”顾芷擦了
擦手，嘱咐道。
众人对此情形早已习惯，皆顺从地出了屋，闭了门。
顾芷站在窗户旁，往一个破洞里探看，嘴角挂着淡笑。
“你又笑什么？难道他这病又有好转？”谢云起不明所以。
“或许吧。”顾芷哂笑道。
“太好了。”谢云起抚掌大笑。
顾安也跟着点头，露齿憨笑。
柳依依虽没有初次确认断肠草药效时那般激动，可心里也是高兴的。她舒展了眉眼，面上带了喜色。
顾芷一边盯着窗户上的小洞往里看，一边同柳依依闲聊起来。
“你同那沈公子，好像挺投缘。”顾芷冷不丁问道。
柳依依一笑，随意回道：“他虽年轻，可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耳濡目染，眼界开阔，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又心思活络。同他说话，却是少了些忌讳，多了些自在。”
“不过几日，你与他就这般熟稔，看来果真是有缘……”顾芷斜睨了对方一眼，打趣道，“我可听说他还未娶亲呢。”
柳依依哑然失笑：“顾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和他只是生意伙伴，你想哪儿去了。”
“生意伙伴好呀。我看他对你颇为欣赏，日后相处久了，求娶你作贤内助也未可知。”顾芷转回了视线，又看向了屋内，玩笑道。
可还不待柳依依出声否认，谢云起就突然一个跨步过来，夹在两人中间，面朝柳依依，大喊一声。
“不行！你与清扬已关系匪浅，又岂可与旁的男子交从甚密？”
柳依依一愣，对谢云起此刻的举动十分不解，面带揶揄。
“你不是还怀疑我对清扬别有居心么？怎么，这会儿又管教起我来了？”
谢云起面色一白，略带窘色。
“你们的事，我本不想掺和，但奈何清扬对你痴心一片，你们又，又已有肌肤之亲……哎，反正我日后会去求我娘，给你换个世家庶女的身份，让你能顺利入府，做个妾氏。你如今，还是收敛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