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锋也连连颔首。
是这个理儿。
秦邵宗却道:“如果兖州是我独自拿下的也罢,偏偏是和青州结盟,前账还未算清,再添后账,账越滚越多,难保他南宫雄在重利之下起了歹心,暗中连同其他州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几人顿时无言。
也是,吃下兖州需要消化。再立马吃一个司州,怕是会被噎着。
“夏谷不必久留,大后日启程回白日城。”秦邵宗翻开夏谷的官员小册,“这个丁姓的郡丞可用,将此人提到郡守之位,让他暂代高友管理整个夏谷郡。”
一通事务吩咐下去,秦邵宗最后说:“丰锋,你让人去铸一只铁锅,明日午时之前送过来。”
被点名的丰锋起初严阵以待,结果却是让他去铸一口锅,他先行应下,然后问:“君侯,这铁锅有何用?”
“夫人说往后想用铁锅炒菜。”秦邵宗如此说。
几人皆是稍愣。
铁锅炒菜?
闻所未闻,也奢侈了些。不过既是黛夫人所言,必有她的道理。
丰锋思绪不由放飞,“难道用铁锅烹饪,于身体有益处?”
其他几人笑他荒唐。
秦邵宗不置于否。
待他们笑完,秦邵宗开始赶人,“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杵在这里。”
众人鱼贯而出。
待他们离开,秦邵宗从案几旁拿出纸笔,一气呵成地写了一封书信。
用火漆封好口后,他唤来外面的亲兵,吩咐道:“快马加鞭,将信送给燕三,并告诉他务必将此事办妥。”
亲卫拱手:“唯。”
秦邵宗看着亲卫的背影,棕眸渐深。
燕氏,是他亲手扶起来的。这件事除了燕三,他谁也信不过。
一匹快马从夏谷出发,披星戴月赶往北边的赢郡。当燕三收到这封密信时,时间已过去数天了。
“燕校尉,君侯来信。”卫兵将信件呈上,同时将秦邵宗的口谕一并说了,“君侯吩咐您,此事务必办妥。”
信件还未开,就外加了一道口谕,燕三凝眉,心知这信中所书,必定是非常重要之事。
他拆开火漆,取出信件。
信上的字不算多,却让燕三眼瞳微微收紧,眼中掀起惊骇。
他怔住片刻才回神。
那亲卫还在门口,燕三对他说,“信件我已看过,你回去对君侯说,此事我必定办得十二分谨慎,请他安心。去吧,出去时把门关上。”
卫兵得令离开。
房中仅剩燕三一人,他拿出一张桑皮纸,又研了墨,而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卫丛木,卫丛林,卫丛森。
卫家的嫡系“丛”字辈,那一代只有三个男丁。而这三个,都是君侯的亡妻兄弟。
燕三的目光在三人中逡巡。
老大卫丛木,现任渔阳郡长史;老二卫丛林,此人从军,任部都尉;老三卫丛森,无官职。
燕三的手指在案上快速敲了几下,笔尖在老二和老三之间徘徊。他脑中飞快掠过这二人的性格、过往经历、妻族背景、以及卫家中地位与得双亲看重程度。
一滴黑墨落在了“卫丛林”和“卫丛森”中间。
燕三看着沾污的纸张,最后笔一划,连着那点墨痕圈了一个名字。他随即在这个名字的下方写下了一行行小字。
这些字连成一片,形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悄无声息地靠近毫无知觉的人。
许久后,燕三停笔。他将这张纸看了足足三遍,确保顺畅无误,而后才点燃油灯,亲手将纸张烧毁。
“让燕青生过来一趟。”燕三对外面的卫兵说。
后者领命。
很快,一个身着靛青色衣袍的青年来到书房门口。
燕青生二十出头,面容和燕三有几分相似,不过他脸上有一对酒窝,笑起来颇为讨喜,“堂叔,您唤来侄儿来有何吩咐?”
“我要出去一趟,归期未定,赢郡交给你。”燕三言简意赅。
燕青生脸色微变,“堂叔,赢郡交给我?这如何成,近来各路探子卷土重来,没您坐镇,我怕我应付不来。”
燕三平静道:“基础已经打好,一切照旧即可。青生,你该学会自立,我不可能永远为你打点好一切。君侯也不会重用一个遇事慌乱、毫无主见之人。”
燕青生深吸一口气,“侄儿明白。在您离开的这段时日,我会守好赢郡。只是堂叔,何事这般要紧,竟要您亲自前去。”
燕三只是说要事,未再说其他。
他垂眸看着桌上的灰烬,心道此事以后,君侯府保持了十来年的局面,将要被打破了。
第91章 订了一门娃娃亲?
白日城。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 黛黎跟着秦邵宗回到了白日城。
和念夏碧珀二人阔别将近两个月,等再次看到黛黎,二女喜极而泣。
黛黎看她们悔恨交加又羞愧难当的表情, 只是安慰她们自己没受苦,没好意思说后面是她不想回来。
回到白日城的第一件事, 黛黎便带儿子去找丁连溪。
青莲教和北地军敌对,秦邵宗本人更是对鬼神之说和教派厌恶有加,所以看诊时,黛黎只说:“丁先生, 我儿在外误服了毒药, 听闻那药一旦服下,往后都需定期服用, 否则能令人肠穿肚烂,还请先生帮忙号个脉。”
丁连溪立马正色, “小郎君请坐,伸出右手来。”
秦宴州依言而行。
丁连溪开始号脉。
黛黎在一旁看着, 一颗心随着丁连溪的逐渐皱眉而高悬。过了许久, 她见丁连溪收回手,忙问,“丁先生,我儿他如何……”
再开口时, 她不自觉带了些颤音。
“黛夫人, 小郎君为平脉,请恕某学艺不精,未探出任何中毒迹象。”丁连溪如此说。
黛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会没有异常?
“州州,你仔细和丁先生说下昨晚之事。”黛黎对儿子说。
今早起来,她观儿子面色不佳, 便问他昨晚是否没休息好。本来只是寻常问话,却叫她意外发觉儿子面色有异。
一番追问以后,州州才告诉她,他昨晚夜里不舒服。
耳鸣得厉害,头晕目眩还腹痛。
黛黎第一反应是他毒发了。
“昨夜子时末开始腹痛,持续一个时辰,丑时末双耳听到嗡嗡声……”他停顿了片刻,才说,“有点像虫类振翅之响。”
黛黎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净。
“到了寅时初,有过两刻钟左右的头昏,头重脚轻,宛若身处云巅。不过等寅时末过去,待天亮后,一切恢复如常。”秦宴州一一道来。
丁连溪面色凝重,再次让他伸手,为秦宴州再号一回脉。
这回把脉的时间比上次还久,后面丁连溪又仔细看了秦宴州的眼耳口鼻,但结果是一样的。
丁连溪满面愧色,“黛夫人,某勘查不出异样,小郎君的脉搏偏浮,但如今是秋季,脉象比以往浮躁是正常的。”
“母亲,我无事,天亮以后就正常了。”秦宴州安慰道。
丁连溪沉思片刻,“小郎君这等症状,近来有过几回?”
秦宴州:“基本十日左右一回,皆在晚上。”
丁连溪皱着眉称奇,“竟这般规律,真是闻所未闻。黛夫人,某无能为力,看不出端倪来,不如等回到渔阳后,某为小郎君引荐家中祖父。”
黛黎自然说好,连番道谢,“对了丁先生,方才我儿说听到虫类振翅之响,有没有可能……他身体里有虫子。”
在黛黎的认知里,“蛊虫”这东西只存在于电视或小说中。
历史上关于这类旁门左道的记载,最出名的还是汉武帝时期那场“巫蛊之祸”,但那是刘彻认为有人用巫术诅咒他。且不说涉及的是木偶,单是“认为”这一项,主观性就很强,有没有还不好说。
但黛黎如今身在的大燕王朝,并不存在于她所熟知的历史中。分明大环境和秦汉相似,却又并非完全相同,比如马镫等物,便提前出现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有些离奇的、玄乎其玄的东西,也存在于这个时代里。
丁连溪叹气,“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具体的,还需让某的家中祖父看过。”
“那就拜托丁先生到时帮忙搭桥牵线了。”黛黎再次道谢。
“黛夫人客气。”
黛黎思绪偏远,思索着何时能回渔阳,如果秦邵宗没那么快回去,能不能先让她带着州州过去求医。
……
在黛黎带着儿子给丁连溪看诊时,主厅的秦邵宗在会客。
南宫雄寻上门来了。
他不喜欢喝茶,更嗜饮酒,秦邵宗遂让人上了酒,和他把酒言欢。
“秦长庚,你一去就是一个月有余,这白日城我给你守得好好的,怎么样,我够意思吧。”南宫雄握着酒樽。
秦邵宗对他举杯,“自然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