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望飞看向丰锋,后者作为除他以外的知情人,此时一脸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剑屏顿时不高兴了,“你看老丰作甚?该不会他也知晓吧。那必须告诉我,没理由就我不知道。”
乔望飞叹了口气:“如今人已寻回,应该是能说了。告诉你们也无妨,而此事还需从胡豹去钱唐说起……”
他们这边小屋在聚众开小会,那边秦邵宗已领着人回到主院。
秦宴州看过屋舍布局图,知晓这院子的重要性,如今他停在院口不入。
秦邵宗未听闻脚步声,回首看,只见他静立于院口前,“杵那儿作甚?我的院外无需一根木头桩子。”
乔望飞来报时同样惊醒了念夏和碧珀,二女见黛黎随他们一并离开,干脆起身准备,在院中点了灯,静待主人回来。
如今等是等到了,只是……
二女看着秦宴州,皆是心头一惊。此人好生丑陋,他为何能与夫人如此亲密,且君侯瞧着也无异议。
隔着几步之距,秦宴州低声道:“换个院子。”
秦邵宗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就住在此地,旁的地方没有她房间。长辈之间的事,小辈不该、也断不能插手。”
“不是长辈之间!”秦宴州反驳。
秦邵宗冷呵道:“依你原先的年纪,你父亲的岁数肯定比我轻。我姓秦,他也姓秦,同姓为一家,你那个还不知晓在哪儿的爹,到了我面前还不是高低得喊我一声大哥?”
秦宴州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人,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
在范府时,平威时常对他冷嘲热讽,他当时只觉得不痛不痒。因为大家都一样,不过是旁人手中随时可丢弃的刀,都是得过且过,有今日或许无明日。
和那等将死之人有什可计较?且他也无力气去计较……
现在他想计较了,却因常年的寡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秦邵宗也是一肚子火。
这小子惹了一屁股的烂事,后面全要他来一一收拾,简直是无妄之灾。那都罢了,他也不是无能力处理,偏偏这小子不仅不感恩戴德,还露出一副千防万防的模样。
防什么防,她早就是他的女人了。
这惹人生气的本事,真是和他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邵宗压了压怒火,“更深露重,她穿的不多,在外面待久了要染风寒了。你再磨蹭,待会不仅需给她看脚上的伤,还需连带风寒也一并治了。”
而话毕,秦邵宗转身往偏房走。
“我母亲脚上伤了?何时伤的?”秦宴州这回跟上了。
秦邵宗慢悠悠道,“就不久前,她听闻你的消息,急着从榻上下来,一个不慎摔到地上。”
如今已是深夜,寻常人早安寝了,能知晓她是下榻时摔的,唯有当时同居一室。
后面不出意外的一静。
走在前面的秦邵宗勾了勾嘴角。
偏房里灯火通明,念夏与碧珀已知晓这位面目丑陋的青年是她们主子之子,心里都惊得不轻。
两人偷偷打量秦宴州,不约而同的给他开八百倍的滤镜。
小郎君个儿高,身形卓越,眉眼长得真像夫人,面型倒比夫人刚毅些,鼻子很挺,嘴巴也生得好看。不看那些疤痕,其实也是个相当俊美的小郎君嘛!
秦宴州将人放到榻上,而后欲直起身,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黛黎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一角。
抓得很紧,连手关节都有些泛白。
秦宴州稍稍一顿,轻声道:“妈妈,我回来了。”
黛黎没有反应,依旧紧紧抓着。
秦宴州无法,只好将外袍脱掉。待他退开,念夏上前给黛黎除去鞋履。
秦邵宗吩咐另一个女婢,“你去我房中寻最角落的那个矮柜,取其第三层内黑色瓶子的药酒过来。”
碧珀当即过去,很快拿着东西回来。
秦邵宗接过药酒,开始赶人,“女大避父,儿大避母。此地没有你的事,隔壁还有间偏房,你小子自行去那歇息。”
秦宴州站着不动,“不劳君侯屈尊。”
秦邵宗额上青筋跳了跳,再次觉得面前人是怎么看怎么扎眼,一整个闹心。
就在这时,二人听到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原是念夏听闻“药酒”二字,心里担忧,遂悄悄将黛黎的裙摆卷起了些,打算瞧瞧她伤了何处,结果这一瞧,看见她脚腕又红又肿了。
秦邵宗站于床侧,偏头便见那截肿得泛红的脚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随即将药酒抛给碧珀,“你帮夫人处理妥当,再看看她还有何处伤着。倘若巳正时她还未醒,去寻丁连溪过来一趟。”
秦邵宗转身,越过秦宴州时道:“你小子也出来。”
这回秦宴州没有继续站在原地。
第53章 您想离开这里吗?
黛黎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但睡醒后一切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叫她看不清昨夜那场令她欢愉无比的美梦。
愣愣地躺在榻上,黛黎看着顶上的罗帐发呆, 企图回忆起梦的点滴。
这时,外面有低低的说话声传来。
“方才我进去瞧过, 夫人还没醒呢。还有一刻钟就巳正了,待会儿我去丁先生那里走一遭,将人请来。”
“要不要和君侯说声?”
“先不吧,待丁先生看诊完再瞧瞧。对了, 小郎君不愧是夫人之子, 偷偷和你说,昨晚我就觉得倘若他面上无疤痕, 小郎君定也是极为出众的。”
黛黎猛地打了个激灵,所有迷蒙顷刻间散去, 她立马坐起身。而随着她这一动作,有什么东西从榻旁滑到底下的脚踏板去。
黛黎侧头看, 见是一件黑色的外袍。
和秦邵宗穿的那种袖口带银边的不同, 这件外袍很普通,用的也是最寻常的麻布。这种衣袍平时并不会出现在她的屋里。
不是梦,是州州回来了!
黛黎忙起身下榻,结果走的第一步就倒抽一口凉气, 失去平衡又在地上摔了一跤。
外面的说话声一止, 念夏和碧珀闻声入内。
“夫人!”两人赶紧将黛黎扶起来。
“您小心些,您这左脚伤得厉害,近日都需仔细点。”
黛黎抓着她们的胳膊,有些神经质地问,“我儿是不是回来了?”
“当然, 小郎君在外面呢,一早就在外面了。”念夏颔首。
黛黎忽地放松下来,“我想洗漱,麻烦你们了。”
“夫人尽和奴说客气话。”碧珀失笑。
待整理妥当,房门打开。
明媚的、温暖的日光映入屋中,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迎着日光,黛黎看到有一道身姿挺拔如苍松的修长身影站于门外,她正想将人喊进来,目光却在触及到他时,不由愣了一下。
青年面冠如玉,光彩熠熠,他的眉眼尤为出色,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轮廓似春日绽开的桃花瓣,上眼睑层层叠叠,行到眼尾处时宛若工笔画般微微扬上去,与生母如出一辙的标致。
他双颊处已不见了那可怖的“肉虫”,光洁白皙的皮肤完好无损,在日光下泛着一层柔光。
秦宴州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袖口处有别致的墨色滚边,还未及冠的缘故,他一头墨发仅用发带于脑后成一束髻。
如今再看,他与昨夜完全判若两人。
如果说昨夜的秦宴州是个丑陋的朴素刺客,是一把被随手插于污泥上的冷刀;那如今的他则是浸在温泉中的玉,像极了一个家境优渥,不知人间疾苦的俊美贵公子。
他似乎不太习惯如此装扮,加上被黛黎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由有些小羞赧,低声说了句,“妈妈,早上好。”
那条残酷的时间长河开始倒流,黛黎好像回到了一切都未发生的当初。
九岁的孩子每日被她叫醒后,都会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仿佛随时要昏睡过去的和她说一句“妈妈,早上好”。
时过经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代,相同、却又不尽然完全相同的人再次相遇。
“州州早上好。”黛黎眼中漫起水色,想起了他颈脖上的两道疤痕。
露在外的尚且如此可怖,那些看不见的呢,看不见的又有多少?她的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吃了数不清的苦……
黛黎低着头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却仍觉得难受得厉害,仿佛她颈脖上也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在不断收紧。
秦宴州见她低头抹眼睛,忙往前走了两步,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顿时有几分手脚无措。
黛黎察觉到他的慌乱,努力不去想那些令她窒息的悲痛,抬首招呼他,“快过来坐,你吃过早餐没有?”
秦宴州在她对面撩袍坐下,“还未。”
“那在我这里吃吧。”黛黎看着他完好的脸,心里的难过总算是轻了些,但这庆幸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令她说不明的不安。
“州州,我听说你多年前被范兖州收养,这究竟是多少年前?”黛黎莫名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