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撬动百姓哗变,构陷孟宴宁和骆清岚,害死大伯母一家,不论哪件事单拎出来,都让她觉得,眼前的周从之格外陌生。
周从之眼底的阴戾一闪而逝,把住了云冉的肩膀。
嘴角挑起笑意。
“冉冉,怕什么?我知道你内心有诸多的疑惑,但这件事实在非我所为。是那阉人跟你二哥同谋,招惹了知府和知县大人,他们做主害的你大伯母一家。毕竟如果走私案被揭出来,我最多赔些银子,可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却是要丢乌纱帽,赔上身家性命。”
所以大伯母的死跟周从之没有关系。云冉先轻轻的松了口气,想到什么,惊讶道,“那知府大人,知县大人,还有云家,周家,当真都参与了这起走私案吗?”
所以,孟宴宁真的是被冤枉的。
云冉隐约记得,他还曾以账册名单为由,要挟自己。
周从之捏了捏她的脸,安抚解释,“真又能怎么办?此事也非我一人能左右。圣人昏庸无道,朝廷法度朝令夕改,连年上涨香药抽成的税费,让人叫苦不迭。不论是香药,茶叶或是盐铁,平静的州府下,哪里不爬满蟑螂?不过圣人近年出了海禁,我也怕这趟水太浑浊,根本没有参与过此事。一切都是我父亲为了光耀周家门楣,铤而走险,跟知府知县大人打的交道。
“我们这些商人,只能依附于官老爷,才能把生意做下去。然我也不想赚这不义之财,小富即安,还能多些时间陪冉冉。如果官府真的查过来,我自然会替父亲承担所有后果。但我会留着后手,绝不让冉冉跟着我吃苦。”
原来如此,得了解释,云冉心底悬着的巨石,总算落地了。眼底是盈盈的泪光。
所以孟宴宁当初的威胁,其实是威胁不到周从之的。
她以后也不必害怕,孟宴宁再以此威胁自己。
云冉擦了擦眼角,虽然觉得不合适,但联想到方才孟宴宁在牢中所为,还是对周从之道,
“无论如何,那书信也是我放在他的书架里的。我知他是个恶劣之人,可罪不至死。勾结宦官,为祸百姓,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我刻意构陷。我即便得了自由,良心也难以安定。”
他待自己,在其他地方已是绝顶的好了。
何况这罪,是欲加之罪。
如果他跟骆清岚真的出了事,云冉只怕食不下咽。
周从之将云冉搂入怀中,安抚道,“我知道冉冉心地善良,是以当时在信中为跟你言明,其实冉冉不要有心理负担,你不对付他,知县大人也会想办法构陷他,那是官老爷们的事情,我不过借了把东风。也好借此机会把他支走,销毁冉冉和他的婚书。”
每次他到孟宅抢人,孟宴宁都堂而皇之的,呵斥他强抢民妻。
他痛恨孟宴宁的举人身份。
恨他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奇耻大辱。
事到如今,他只想把那勾销的答婚书撕碎塞进孟宴宁口中,让他睁大眼好好看看,云冉到底是谁的妻子!
周从之又拍了拍云冉的背,哄道,“冉冉,我答应你,等处理好这件事,我便带你离开赦县。”
他温暖的话语,让云冉逐渐的变得安定,她于是伏在他的胸膛,点了点头。
*
周从之送云冉上马车的时候,又返回了一趟大狱。
说回去拿点东西。
云冉独自在马车内等待。心里却想着还是回去问问阿爹阿娘,也探探孟舶干的口风。
她之前一心出逃,实在没想到周从之的计谋,竟如此见不得光,后果也那么严重。
以为自己能接受的,事到临头,竟又颠来倒去的,想到刚才孟宴宁的眼神。
她竟也难受了。
周从之进了监牢,让狱卒打开牢门,看到孟宴宁又好端端坐在那里,邪火丛生。
孟宴宁竟还笑对他。
对着昏暗的光,端详自己满是血痂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警告,“如果你惜命的话,最好不要趁我在牢里的时候,妄动冉冉。”
周从之蓦然攥紧拳头,揪起孟宴宁的衣领,“你一介阶下囚,凭什么敢威胁我?”
他愤恨地搡开孟宴宁,给狱卒一袋银子。
“此案震惊朝野,想必孟举人以后也没有机会入仕了。诸位还不知道吧?他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做不得官,背后也没什么倚靠了。这银子算我孝敬各位,希望各位接下来能替我,好好‘伺候’孟举人。”
白花花的银子晃眼,狱卒们哪能不知道“伺候”的意思。
左右孟宴宁也不知能不能再走出这牢门,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狱卒不免拽过孟宴宁手上的铁链,朝他嘿嘿一笑。
“二爷,牢里的家伙你也见识过,你过桥不小心湿鞋,也别怪大伙待会不知轻重。”
一拽,把孟宴宁拽到地上。
周从之冷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监牢。可惜没有能听孟宴宁求饶,没能看他痛哭流涕地向自己忏悔。
当然了,就算这样,他也很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