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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新的杀了么订单_南山【完结】(21)

  “砰砰砰”,敲打车窗的声音持续从耳边传来,付冰心吃力地睁开眼睛,“阿姨,阿姨,你没事吧?”她的车外围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恍惚中,付冰心似乎看见了杨家圆,她穿着校服,背着最爱的那个、印着史迪仔的书包,站在孩子们中间,着急又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按下车窗,伸出手想去摸女儿的手,过程中又一次软绵绵地倒下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医院里了。当时孩子们机智地找旁边的大人帮忙,第一时间就把她送到了医院。此刻守在床边的是冯舒雨。已经凌晨两点多,冯舒雨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付冰心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怕把她吵醒,重新收回手。

  她就这样看着,看着冯舒雨的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在病房里“嘀嘀”的仪器声中,付冰心轻轻将手搁在冯舒雨的后背旁,沉沉地睡去了。

  第25章 苹果地(1)

  这是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一天当中最无趣的一个时间点。村子里静悄悄的,上学去的孩子们还没有放学回家,地里干活的人正埋着头干。三点之后的劳作是结束之前最重要的阶段——心想再坚持一会儿,今天的活就干完了,疲惫就少了一点。这里的“一会儿”当然不是十几分钟那么一会儿,也许是一个多小时,也许是两个多小时,但对比晨起就出门至今来说,确实终于胜利在望。

  村里面很多羽毛蓬松的母鸡,它们把小鸡瓮在肚子下面,蹲在干涸的水渠里,偶尔抖动一下翅膀,扬起一阵微小的尘土。

  一只头顶没毛的公鸡,顶着一个光秃秃的,大红的鸡冠子,露出长满疙瘩的,猩红的鸡皮肤,来来回回地在不同的柴堆下疾冲。

  “这鸡得了精神病了”,左邻右里都这么说。庆幸这鸡并不懂得人类的语言,所以我行我素地做一些出格的鸡事。它病了,没人愿意吃它,至少正月里它也没被宰掉,那就意味着还可以再活一阵子。

  陈凤翠拎着锄头从疯公鸡旁边走过,鸡在原地停着看了她一会儿之后,跟着她走到了村口,看到一个柴堆,立刻又反覆地疾走起来。

  村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路上没遇到任何一个人问“您要下地呀?”

  村口那一户的大门总是敞开着,堂屋正中间躺着一个老人,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两张方桌拼成的平面上,身下垫着被褥,被褥下是草席。每次陈凤翠路过,她都会转过头来看看她。

  陈凤翠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长久地躺在堂屋里,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下午的太阳晒不到她,她就睡在那阴影中,看着陈凤翠。

  陈凤翠没有与她对视,而是快步地朝她的苹果地走去。

  这一地的苹果已经一年多没结过果子了,没来由的,这么多的树,说不结就不结了,陈凤翠想了很多办法,打药、翻土、追肥,折腾了一年,苹果花开得比去年还好,可就是没见它们再结一次果子。

  今天陈凤翠打算把苹果树给挖了。

  树长了这么些年,树根紧紧抓着土地,挖起来应当不容易,但她已经准备好了,也许需要挖上四五天,又或者一个月,都不要紧,只要开始挖就行了。

  “呸”,她吐了一泡口水在手心里,紧紧握着锄头,对准苹果树根往外一尺的地方,狠狠挖了下去。

  陈凤翠老了,手上的肌肉也萎缩成了腊鸡腊鸭的观感,每一次下锄头,都只能翻起浅浅的尘土来,且喘气也没那么顺畅,初春的空气,还带着令肺部吃力的凉气,她只能挖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远处的公路上开始出现孩子放学回家的身影,她才把锄头上的土用脚刮下来。

  “明天再来”,她一边想着,一边收拾东西往回走。

  村子终于不再如出门时死寂,开始有了一些人气,做饭早的人家,烟囱里飘出来一缕缕的烟,有人走动,偶尔也有狗叫唤,牛啊马啊的,也被赶回来了,性急的孩子书包还没放稳,大开着门,打开了电视。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凤翠遇到了几个同样做活回家的人,戴着遮阳帽的女人率先招呼:“婶婶,今天忙什么了?”身边的男人扛着一卷薄膜,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着手机,里面不断传来夸张的音效,是一个人笑得喘不上来气的声音。

  这声音这几年来陈凤翠时常从不同的人的手机里听到,每一次都很大声,视频里的人每一次听起来都笑得很累。她也累了,应付两句:“坡上的果树不结果,打算全挖了。”

  “您自己挖呀?那可不行,得请台挖机,不然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陈凤翠笑笑:“反正也是闲着。”

  男的这才回过神,“谁要请挖机?”

  陈凤翠摆摆手:“不用,我慢慢挖就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别这对夫妇。

  疯掉的公鸡这会儿已经没在柴堆下来回踱步了,也许是打架去了,也许是死哪儿了,也许是找吃食去了。

  待陈凤翠走远后,刚才那两口子才重新开始对话。

  “她要请挖机?”

  “人家说了不请,你聋啦?”

  男的满不在乎,“这么老了,好好的退休教师,退休工资拿着,也不去投奔子女,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跑回这地方种地,也种不出什么结果......”

  女的没有接话头,而是径直转身走到屋边的小菜园,扯了一把细葱,进厨房之前,对着男人嘱咐道:“这话你别在人家面前说。”

  “又不是我说的,村里人都在说,说她是和家里人都闹翻脸了,儿子不要她,没地方可去,这才回来种过去她爹娘留下的地。你看她那个样子,六十多岁看起来像七八十,这么个老人,自己住在那老屋里,指不定哪天就出事了。”

  其实陈凤翠知道村里的人都怎么说她。十几岁时为了读书,忤逆父母从这村子里跑出去了,自那以后再没回来过。现在老了老了,又突然回来了,又不走亲戚又不串门,一个人闷闷地独来独往,会被说闲话,也是预料之中的。

  其实一开始,退休以后,陈凤翠也并没有打算回村子,那时她和重病四年的丈夫一起生活在县城。

  小县城很难请到愿意住家照顾失能病人的护工,陈凤翠只能自己来。她每天主要的事就是做饭洗衣,给丈夫擦洗身子,收拾屎尿。照顾重病的人是一种异常隐秘和细碎的折磨,把她磨得不成样子,人也就是在那时候光速衰老的。四年间,陈凤翠没有睡过一次整觉,她失去了安心睡觉的权利。

  可真要不管丈夫,让他去死,陈凤翠又做不到。面临死亡总是艰难的,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一年半前,丈夫没救过来。丧事办完,没来得及消化悲伤,也没时间考虑以后,儿子匆匆地张罗着把县城的房卖了,将她接到深圳,让她给自己带小孩儿。孙子兴兴,七岁,读一年级,正是能跑能跳的时候,陈凤翠总是追不上他。

  在深圳的时候,陈凤翠每天清晨五点多就起来,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等到儿子儿媳都去上班了,再送孙子去学校。她总是搭公交送孩子,公交上总是遇到自己一样大的老太太,她们手里要不牵着孩子,要不拿着菜兜子。

  送完孩子,她就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肉和蔬菜。准备饭食不容易。儿子喜欢吃面食,喜欢吃辣;儿媳爱吃米饭,不喜欢吃辣;孙子最爱吃炸的东西,炸鸡翅,炸排骨,炸藕盒......但儿媳妇不让他吃,只准孩子跟着她吃清淡的饭菜。

  陈凤翠自己最喜欢吃腊味,腊香肠、腊猪脚、腊排骨,和萝卜一起炖,最是香浓美味,也下饭。

  自打到了深圳,她再也没吃过腊味。孩子们不喜欢。

  做好饭,孩子们回家吃了,又该洗碗,洗了碗,又该拖地。厨房的瓷砖是白色的,得天天拖,否则脏得没法看。拖了地可以午睡一会儿,不过也就是一会儿,因为儿子没有午休时间,每回吃了饭,在厕所里蹲二十几分钟,又要出门了。

  每回他出门的声音都会把刚好入睡的陈凤翠吵醒。

  她没有房间。深圳的房子贵,举全家之力也就买了这一套小小的屋子,夫妻俩在客厅给她搭了一张小床,她就睡在那张小床上。

  儿媳妇倒是对她不错,总给她买东西,说对不住她,没让她享福,平时也承担家务。可儿媳上六休一,下班还得陪孩子做作业,同样没有自己的时间。陈凤翠不忍心,儿媳有空回来吃午餐的时候,她就让她抓紧时间午休一会儿。

  也就儿媳午休这一小会儿,陈凤翠可以眯一下,儿媳一出门,她就该洗衣服,收拾床铺......没办法,天气热,屋子又太小,从外头进来,首先就是闻到一股人臭味。陈凤翠受不了这个,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想办法祛除这种味道上面,否则屋里的味得把人腌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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