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身影渐渐淡去,楼婈婈终于回到屋里。
远处的一角,看着屋内亮起的暖光,穆蔚生摸了摸心脏。
*
翌日,湛蓝的天幕格外的好,直叫楼婈婈躺到了自然醒,伸个懒腰,洗漱,再自给自足来个爱心午餐,她就满意极了。
正好苑里有适合乘凉休憩的地方,她就搬出个躺椅,准备眯会再起来练功。
一切都照常进行着,直到耳畔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没有杀意。
楼婈婈抬起眼皮,看向声音源头。
秋阳斜斜穿过青瓦檐角,打在地上。穆蔚生站在光影下,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
“要一起晒太阳吗?”
自那夜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楼婈婈一时竟不知怎么面对他了。
“好。”他嗓音平静,朝她走了过来。
楼婈婈手指向屋里,“里面还有个躺椅。”
穆蔚生停在原地。
见她不动,楼婈婈一顿,问:“怎么了?”
她怎么感觉穆蔚生怪怪的?
“那夜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空气寂然无声。
楼婈婈心跳加快,莫名觉得躺着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还是骗我的?”他看着她不说话,眸色逐渐晦暗。
楼婈婈微微坐起身子,刚想开口……
与之一息。
穆蔚生忽然弯腰,捧住了她的脸,他的声线不似平日那般冷,多了一丝柔以及淡淡的恳求。
“……他们有什么好,楼婈婈,能不能多看看我?”
楼婈婈:“?”
这算表白吗?
她噎了噎口水,感觉自己的心快要炸开了。
“楼婈婈,遇见你,我还想活着。”
他已经明白什么是人群中多看她一眼的感觉了。
乱葬岗上,她一身青衣撕裂了无尽的黑夜,他狼狈,她却生动的不像话……自此,答案埋下了伏笔,生动的,让他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能死。
他还没复仇,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想,他也会吃醋。
无时无刻……
“昔日我心若槁木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喜欢人,也不懂喜欢一人是什么感觉,吃醋是什么感觉……现在我方解其意——每见你与月心、薛子义、曾达……或者任何与你谈话的人,我都会妒意横生,心难自抑,很多时候,我甚至嫉妒你身边的每一缕空气。我总在心里自欺,然心不会骗人。”
他喜欢她。
楼婈婈心中升起一丝雀跃。
察觉到这丝情感时,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问自己,她对穆蔚生是什么感觉?
应当是有些情感的——因为羁绊,相处,以及他的过往。
楼婈婈呼吸一凝。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耳尖在微微发烫。
穆蔚生看着少女的脸,试探问:“那日说的话可还作数?”
问出话的一瞬间,他的心几乎都在颤栗。
空气凝固一刻。
“当然作数。”他听到她说。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笼罩在胸腔,无限滋长、扩大。
穆蔚生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靠近,吻上她的额头。
一吻过后。
双目对视,彼此红了脸颊。
蓦地,楼婈婈踮起脚尖,回吻上他的唇角。
第52章
夜深,楼婈婈仰躺在床上发呆。
她双手捂着脸,脸格外的烫。
她第一次喜欢人!她竟然和穆蔚生在一起了!
说不清那晚是怎么睡着的,楼婈婈只知,那晚她做了很深的梦,梦里是穆蔚生,他虔诚地捧着她的脸,低下头,如视珍宝般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梦有些真实,她似乎感觉到,被吻过的地方竟微微发痒,她嗫喏着翻了个身:“别闹……”
但她不知的是,那并不是梦。
月光透过纱帘投下斑驳碎影,穆蔚生跪坐在床边,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脸。
直至现在,他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楼婈婈,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他轻轻拨开少女鬓边的发丝,尾音低醇。
翌日又是个好天气,楼婈婈这回起了个大早,因为昨日她说过要教穆蔚生凫水。
如往常一样的梳妆打扮,吃个早膳,开门,准备赴约。
但走到门前没几步,她忽然折返回去,又看了眼镜子。
这还不够,前后转了两圈看了好一会儿,她扭头看向衣柜。
今天算不算她们第一次约会?
想到这,她不自觉想再打扮一下自己。
衣服还是她喜欢的绿色系,不过今日的多了一层银白的纱衣,稍比从前显得更仙气了些。
上下扫一眼满意后,这才出门。
而她没想到的是,才走到苑外,转角便遇见了穆蔚生。
“你来了多久?”
她刚刚换衣物什么的,属实花了不少时间。
“不久。”
话罢,少年端详,眸中闪过一缕惊艳:“你今日,很好看。”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答,说着,极其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快去吧!”
穆蔚生心蓦地漏了一拍。
作为凫水“教练”,楼婈婈先教了穆蔚生一招。
首先是憋气,这个特别重要,毕竟是水下呼吸的阀门。她演示一遍怎么做,示意穆蔚生试试。
惊喜的是穆蔚生学的很快,憋气的时常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久很多,如此顺利的进度,一度让她感到惊艳且信心满满。
接着就是基本的凫水泳姿,依旧标准的不像话。
楼婈婈眼睛一亮又一亮:“试试下水?”
穆蔚生点头,开始解衣物。
楼婈婈转身回避。
直至身后的声音停了下来,她问:“可以回头了吗?”
“嗯。”
楼婈婈转过身,可突然……
她目光急剧收缩!
呼吸凝滞!
“你手臂上的伤?”
伤是旧伤,看着过了许久,但仍能清晰看到道道痕迹,不似刀伤,似鞭伤。
都是王世光做的??
穆蔚生眼帘低垂,“往日不慎留下的残痕罢了。”话音一顿,他忽然看过来,声音喑哑:“是不是很丑?”
“一点都不丑。”她走过去,细细凝视着道道残痕,期间,一股难以名状的难受拂过心间,她抬起手,指腹慢慢滑过他的残痕,抬眸,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声音颤抖:“你当时……痛不痛?”
当时痛不痛?
这还是穆蔚生第一次听到有人问他痛不痛,在王世光眼里,他是个孽子,母亲对他只有憎恶,街坊四邻对他避如蛇蝎。
痛吗?
或许最开始是痛的,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化作一块儿腐肉也就感觉不到疼了。
“不痛。”良久,她听到他说。
可楼婈婈想,鞭子打在□□上怎会不痛呢?
“等回去,我给你擦药可好?”楼婈婈望着他问。
“好。”
语气如常的一句,可只有穆蔚生心里知道,他此刻内心是多么的雀跃与欢喜。
她在意他,便不痛了。
日光倾泻而下,湖面波光随浪轻荡。楼婈婈在岸边看着,鼓励他:“别怕,有我在。”话罢,她起身折下一片秋叶掷于水面,“把自己想象成一片叶子!”
她的声音轻软,却又无比有力量。
穆蔚生垂眸望向水面,记忆拉回过去。
那是他一次次凫水失败的经历,他呛过无数水,吃了不少苦头。
秋意漫过胸膛,他回眸看一眼岸边的人儿,少女发间的蜻蜓簪轻轻晃动,她的眸光溢满了期望,迎上那双鹿眸,似乎所有的恐惧都弱下三分。
彷徨散去,穆蔚生潜进水面。
岸边,楼婈婈见到这幕不由为他心疚。
她双手合十,心里祈祷。
顺利顺利,千万顺利。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忽起剧烈涟漪。
楼婈婈猛然抬眼,正撞上他浸着水光的眸子。
那是极勾人的一幕,盈盈的水珠从他的发端滑落到喉结,一路向下划到那白皙的皮肤,再往下……
再往下楼婈婈耳朵发热没敢看下去了。
到这个时候,她蓦然觉得自己很装。
细糠就在身边,她以前嘴怎么那么硬呢?
凫水是场持久战,对比之前,穆蔚生总算迈出了新一步。
至此今日的任务完成,换上干衣,楼婈婈就想带他去另一个地方,一个她早就想去的地方。
穆蔚生没说什么便同意了。
两人绕过热闹的街,最终停留在一家铺子前。
“布庄?”穆蔚生眼底闪过一抹愕然。
楼婈婈点头。
过去她从没想过穆蔚生总是不变的白衣是因为不辨色,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