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墟的仙器数不胜数,林川连那些送到眼前的宝贝都懒得多看一眼,更不至于把一柄神兵利器挂在心上,他只随口评价一句,就按亮手机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
第121章
林川玩到一半,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来自保障科的信息:开门。
他把手机留在桌面上,跑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放保障科的孙萌进来,凌阳弋趁他起身开门的几秒钟,手欠地接管了游戏,并以罕见的速度输掉了比赛,屏幕上弹出灰色的战败通告,队内频道也责怪起了他的智障操作。
林川返回办公室时看见这画面,果断和凌阳弋扭打起来,两个神通广大的神与半神难看地缠成了八爪鱼。
八爪鱼满地打滚,挤得路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拉着冼云泽一退再退,却还不忘顺手把置物架上的水果刀和纯铜摆件分别递给两个人。
路潇边递刀边劝导:“大家都是朋友!别打了!千万不能动刀啊!那铜砖可使不得!不能敲头!不能拍后脑勺!哎呀哎呀!”
她甚至抽空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磕了起来,眼看着两个人把对方的脑袋敲得咚咚响,她终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办公室。
如今孙萌已经很熟悉凶器组的几个人了,因此对眼前的鸡飞狗跳不为所动,淡定地放下餐盒:“吴师傅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们。”
林川忙里偷闲地问:“带什么?”
“点心。”
八爪鱼瞬间解体,扑棱棱围过来,一边瓜分点心,一边发出好吃好吃的声音。
林川随口打听:“对了,紫城三生石事件的参与者都怎么处理了?”
孙萌:“都抓了。”
“啊?名单上至少有7000人吧?监狱里关得下吗?”
孙萌不可思议地反问:“关监狱里?你疯了吗?你想犯人和狱警死?副组帮着联系了紫城附近的一个什么门派,判决下来前请他们代为看管嫌疑人——等下,你都不知道副组和米米不在家就是去做这件事了吗?”
林川:“什么?他们不在家吗?”
凌阳弋:“他们都走了三天了。”
林川:“什么?他们走了三天了?”
凌阳弋:“你玩游戏三天没下线了。”
林川:“……”
凌阳弋:“你要是个人,你都猝死了。”
孙萌听见他们的对话,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她送完东西从二楼办公室出来,便看见下面一楼厅里站着两个人。
一边是人形傀儡的冼云泽,他手里拿着一柄窄刃长刀,安静地看着路潇,另一边的路潇嘴里叼着手机链,左手抓着瓜子,右手试图拉上卡住的外套拉链,却一不小心把拉头揪了下来。
路潇气恼地哼了一声,试图单手把拉头安回去,但这操作显然太难了。冼云泽见状自然地接过了路潇手里的拉头,换她拿着刀,然后动手将卡在拉链链牙里的衬衫领边分离出来,耐心修好并拉上了路潇的拉链,此时两人只隔着半臂距离,冼云泽忍不住倾身和路潇抵住额头,分享着她的体温。
路潇由着冼云泽靠了一会儿,然后用力顶开了他,抬头看向二楼的孙萌。
“你回前楼的时候顺便替我跟江姨请个假。”
“你们要去哪儿?”
“嘘……保密。”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紫城。
这座拥有八百万人口的城市,宽宏得像是一片海样,用它深广的胸怀包容了一切创伤,销金窟、三途河、转世判官掀起的波澜日渐淡去,所有怪诞不经的故事都被掩藏,至于那些偶然泄露的零星真相,则在口口相传间退化为流言,或许有人直觉敏锐,察觉到了最近无数人的命运突然间大起大落,但也不会深究,毕竟这世界从不吝惜奇迹。
紫城接洽人得知路潇重访,很是慌张:“又出什么问题了?”
“没事。”路潇笑着挥挥手,“副组叫我过来收尾,这边的几个关键地点都清理完了吗?”
“红河事故现场、霜刀戏水域、还有那三个阴司入口,都已经按照副组的要求处理掉了,涉案人员也被副组找来的人接走了。三生石被烧后,殷洋的病情自然好转,王仁的女儿吃了殷洋替她要来的丹药,两个人现在状态都挺好的,所以目前看来一切顺利。”
“那就好,把殷洋的医疗费用添十倍还给她吧,算是她举报地府的线索费。”路潇装腔作势地安排一番,然后说出真实目的,“封禁骷髅蝶的珍珠没有送到特设处,系统里也没有录入记录,你们把东西送哪去了?”
“珍珠全都被副组当场处理掉了啊,他说没用了。”接洽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哦,昨夜我们通过声呐扫描,在巨蚌残骸下游三百米的泥层里又发现了一枚珍珠,可能是巨蚌以前吐息的时候掉出来的,这件事我已经通报了副组,他说明天遣送完涉案人员后回来处理。”
路潇眉眼弯弯:“是的是的!副组就是叫我来接收这颗珍珠的。”
接洽人完全没理由怀疑她,直接答:“珍珠在我局地下保险库里,副组说他要来,我就放到了桌面上没有入柜。”
“好,带我去!”路潇笑着说。
安全局的保险库是机密重地,即便本局人员想要进入,也要三位高级领导同时到场确认才能开启,但凶器组这几位却有着特殊权限,足可在各种密级保险库间畅通无阻,毕竟再高端的门也只能拦住人类,而他们是能手撕18英寸金属门的异类,所以还不如直接给他们把权限刷到顶,至少能省下几笔换安全门的钱。
然而这一次,路潇的工作证却在紫城安全局的保险库前刷出了红色标示。
“啊,级别不够?”接洽人比路潇还诧异,当即坐下来查阅权限说明,却发现宁兮前天专门调高了紫城保险库的进入要求,准确地说,是点名把路潇和冼云泽排除在外了。
接洽人的脸上一时阴晴不定,按照标准流程她现在应该叫保安了。
“没关系,你照章办事就好。”路潇嘱咐一句之后,转身抱住了冼云泽,然后对着眼前的保险库闸门叫出了冼云泽的名字,需要三把特殊钥匙才能启动的厚重不锈钢闸门随即自行运转,一阵咯咯吱吱的机关跳转后声,对所有人敞开了真容。
路潇淡然抱着人偶走进了保险库,坚不可摧的闸门砰然摔上,机关归位,反而把保险库的守卫和匆匆赶来的警备人员关在了外面。
她轻轻撞了下人偶的头,叫出冼云泽的名字,人偶立刻活动肢体伸了个懒腰。
眼前的不锈钢桌台上果然有一个带锁的金属箱,路潇取出珍珠,用刀鞘击碎,释放了被囚禁的骷髅蝶。
这只骷髅蝶蜷缩成一团,丝毫看不出生机,路潇摸了摸这只可怜的灵,骷髅蝶感知到陌生的触觉,缓缓复苏,像刚刚破茧般舒展开褶皱的双翼,却仍无力地倒在地上,而它的怀抱正是通向冥府的悠悠暗夜。
路潇把从骷髅蝶身上摸到的磷粉擦在额头上,再次跨进这片异域。
此地一如他们离开时阴森,却已经没有了等待转世的灵魂,唯留下那条禁锢着被侵蚀灵魂的大河冲荡着幽幽深渊,这些亡灵既供养着阎罗判官们不死不灭,也是阴曹地府里诸多神迹的力量源泉,它们是痛苦的容器,直到最后一丝魂魄耗尽,才有脱离苦海的一天。
路潇站在自己亲手斧凿出的断崖畔,俯视着被波涛裹挟,沉浮翻涌的百万白骨和怨灵。
她向后伸出手,冼云泽便会意地倒持黑刀刀鞘,将刀把交到了她手里,这柄林川无论如何都拔不出的刀,此刻却如蛇吐信般轻松地滑出了刀鞘,刀身瞬间吸纳了周遭所有的光,那刀的颜色与其说是黑,到不如说是虚无,不是闭上眼睛后一无所见的黑暗,而是瞪大眼睛时视野之外的颜色,而视野之外,没有颜色。
刀刃展露之时,整座阴曹地府被无以名状的力场震慑,声与光一并衰微,大道与天命都开始收束,从此刻起,万物若趋向灭亡的,则走向灭亡,若趋向希望的,则了无希望,这一刻便是花开到花谢的转折,是生长到衰老的中点,是一切故事不得不承接的尾章。
路潇转了转手腕,把长刀竖直插进地面,食指轻轻压着刀把:“抱歉,我救不了你们,只能给你们一个比魂飞魄散更彻底的解脱。”
早已经失去灵识的魂魄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话,但本能地感知到解脱近在眼前,于是急不可耐地扑向那柄刀,无数骷髅的细微动作合流成强大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攀上了悬崖绝顶,而后势尽转跌的浪梢里猛然探出一只灰白的骷髅手,这只骨节不全的手努力伸长仅存的无名指,终于抢在跌落回深渊前勉强碰触到了刀身。
骷髅手粉碎为无数微粒,与之相连的身体也跟着着瓦解,毁灭如引线般传递向勾连在一起的骷髅,顷刻间整面巨浪便已经灰飞烟灭,连长长一段深渊都被瞬间抽干,毁灭造就的微粒汇聚成千万条带,围绕着刀刃急速旋转,约转越短,越转越细,好像被那把刀吸收了一样,但这还不是全部,滚滚黑水从深渊尽头奔涌而来,重新填满了真空的河段,然后沿着第一波巨浪接力朝涯顶冲刺,一时间仿若天河倒流,所有骷髅都争相把自己送向那把可以湮灭一切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