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带人往外走,身后跟着两个保姆,其中一个保姆怀里抱着他的幼子。
弘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院立刻传出章佳氏哭嚎的声音:“吴扎库氏,你怎么敢不经过王爷同意就把琨儿送进宫种痘?你怎么敢的!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福晋一行人仿若未闻,越走越快。
弘昼这时才明白过来,慌忙手脚并用要爬出棺材,却被长子和次子联手按了回去。
“儿子昨夜与大堂兄喝酒,听说皇上让履亲王知会宗室,谁也不许来参加您的丧仪。”
弘昼的长子永璧扬声说:“阿玛,这回不一样了!”
弘昼这些年管着内务府,早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体,被两个儿子按进棺材里,差点摔倒。
此时后院章佳氏的哭嚎声逐渐弱下去,像是被人带走了,次子永瑸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接上话头:“我在内务府也听说了。”
都听说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让他今日出了这么大丑,弘昼很想站起来,抽两个儿子耳光。
然而等他当真站起来,发现永璧和永瑸都比他高出了半个头,又改口:“还不快扶我出去!”
走出棺材,在灵堂里转了一圈,弘昼被愤怒控制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若两个儿子所言非虚,这回皇上对他的态度真的不一样了。
他在早朝上拳打内阁大学士讷亲都没事,这次不过想要将牛痘疫苗囤积居奇,卖一个好价钱,怎么就不行了?
朝廷花了多少银子研制牛痘疫苗,凭什么免费给汉人用?
让他们像猪下崽似的越来越多,然后调转矛头反清复明?
江南富庶,人也精明,可比北边难管多了。
皇兄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从他宠爱西林觉罗氏,亲自下场给鄂党招魂开始,自己就没摸准过一次龙脉。
这回可好,拍马屁直接拍在了马腿上。
他没有去追福晋,而是进宫去给太后请安,结果太后也不见他了。
当年在潜邸的时候,他的额娘和皇兄的额娘都不得宠,只能相依为命,报团取暖,这才躲过了李侧福晋的明刀,和年侧福晋的暗箭,在潜邸像小透明一样长大。
在皇兄被皇玛法接进宫之后,钮祜禄额娘几乎把所有母爱都给了他。皇兄御极之后也没变过,太后依然拿他当亲儿子养,总是劝皇兄善待于他。
今天怎么全变了?
弘昼在寿康宫吃了闭门羹,正想去问自己的母妃,却在寿康宫门外见着了皇贵妃西林觉罗氏。
往年的宫宴上也有见面,却都只是匆匆一瞥,如今日这般撞对脸,还是头一回。
走近了看才发现,“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是真的。鄂婉已然过了而立之年,孩子都生了三个,却仍是当年琼岛春阴下娇艳欲滴的模样,好像一只即将成熟的水蜜桃,随时等人采摘。
“王爷……”
被身边的内侍喊了一声,弘昼才回神,按规矩给皇贵妃行礼。
鄂婉刚刚见过和亲王福晋以及她抱来的孩子,含笑对弘昼说:“昔年有裕亲王献子种人痘,活百姓无数。如今有和亲王的幼子第一个种牛痘,等到牛痘疫苗在全国推广开,相信王爷在史书上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贵妃真会说话,让本王心里熨帖得紧。”
弘昼咬牙:“若真有这样名垂青史的机会,皇贵妃为何不让双生子种牛痘,非要推别人的孩子出去?”
似乎想到了什么,弘昼眯眼:“记恨我当年爱子心切,没让自己的儿子种痘,导致七阿哥提前种痘夭折?”
鄂婉是恨。
如果当年弘昼的孩子没有退出,永琮也不会被要求提前种痘,也许再晚上一年半载,等身子骨养起来了就不会早夭。
可是恨归恨,鄂婉不会因为这恨就去害别人的孩子。牛痘疫苗已经在南直隶很多疫区进行了临床试验,不管是提纯工艺,用量掌握,还是注射器的制造,都得到了验证。
见弘昼瞪着她,咬牙切齿,鄂婉笑生两靥:“皇上本来想抬举王爷,让王爷在青史上留个贤名,不至于因为出活丧敛财沦为笑柄。既然王爷不愿意,主动让出青史留名的机会,那本宫就不客气了。”
鄂婉针对弘昼,设计他入局,不过是想搬开牛痘疫苗全国推广之路上的绊脚石。
没真想逼他献出幼子。
弘昼冷哼,拱手:“多谢皇贵妃成全。”
“皇贵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给太后请过安,鄂婉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太后手一抖差点掉了佛珠。
抱紧怀中的永琦,又看在炕上玩耍,像极了永琮的永瑞,太后几乎低吼着表态:“哀家不同意!绝不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宗室有那么多孩子,和亲王的福晋不是送了人来吗,怎么也轮不到皇上的孩子冲锋陷阵。
永琮种痘夭折之后,太后真是怕了,再没提过给宫里孩子种痘的事。
哪怕永琛已经四岁了,双生子和三格格也有两岁多,早该种痘,太后自己不提,也听不得别人提。
谁提跟谁急,生怕这几个孩子有事。
当初商量给永琮种痘的时候,鄂婉百般阻拦,怎么轮到自己孩子身上反而大方起来?
种人痘都有风险,牛身上的痘就安全了?
太后虽然是深宫妇人,全国推广牛痘疫苗这事闹得很大,她亦有耳闻。听说种牛痘跟种人痘不一样,不是把痘痂磨成粉吹进鼻孔,而是用针头扎进胳膊里注射。
听着都疼。
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平日头发都不能轻易剪,扎胳膊就行了?
太后还听说接种过牛痘疫苗之后,只需静养,不用单独隔离,越发地不放心。
万一在宫里传开可怎么好!
因为种牛痘与之前用惯了的人痘接种方式不一样,太后的顾虑也是北边绝大多数人的顾虑。
“太后,永琛四岁了,永琦和永瑞也到了年纪,早该种痘。”
天花在前朝肆虐,本朝也没消停,宫中时常有传播,并不是不种痘就能避开的。
可不管鄂婉如何给太后解释,太后都是一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鄂婉也是无语,就怕太后拦着,她才没说让永琛先接种,而是选了双生子,结果还是一样。
“三格格也长大了,不然让三格格先来吧。”明玉见鄂婉说不动太后,便站出来给她解围。
“不行!”鄂婉和太后几乎异口同声。
太后没好气地看鄂婉一眼,对明玉说:“哀家舍不得永琦和永瑞,难道就舍得和瑾了?皇上的孩子都是天之骄子,怎么能以身犯险!”
鄂婉则解释说:“和瑾到底是早产,再养两年更稳妥。”
晚上皇上过来,鄂婉把今天在寿康宫发生的事说了,最后道:“和亲王不愿意,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臣妾想让永琦和永瑞接种。一来他们出生时,各地都有成双成对的祥瑞出现,双生子也一直被天下人视为祥瑞,影响最大。若他们能顺利接种,相信北边百姓的顾虑很快会被打消。二来他们两个身子骨强健,也到了接种的年龄,为保万全,还是早些接种的好。”
听鄂婉说完,乾隆仿佛一下回到了乾隆十三年。当时先皇后对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可转眼间贤妻没了,爱子也没了。
断然拒绝的话才要出口,胸臆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自信,非常强烈,让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乾隆知道那不是他的自信,而是鄂婉的。
次年春天,双生子同日在绛雪轩和养性斋接种牛痘疫苗。
是夜,鄂婉睡得香甜,身边人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给她盖被子,一会儿碰碰她胳膊,一会儿从背后抱她。
鄂婉被吵醒,回头看他,揉着眼睛问:“皇上不困么,明天还要早起上朝呢?”
应景般地,窗外响起三更鼓。
乾隆将怀中人翻了个面,鼻尖贴着鼻尖反问:“鄂婉,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就一点不担心永琦和永瑞吗?”
去年她提出让双生子接种牛痘疫苗,皇上眼也没眨便同意了。之后不管太后如何反对,皇上始终站在她这一边,不曾动摇。
鄂婉当时在心里给皇上狂点赞,以为皇上到底是皇上,见识比太后多,遇事能够理性思考,懂得顾全大局。
职业皇帝就是职业皇帝。
怎么双生子才被送去种痘,都没去圆明园,就在宫里的,第一个晚上皇上就担心得夜不能寐了?
还反过来抱怨她狠心?
鄂婉刚要开口解释,唇便被封住了,很快被撬开牙关,肆意扫荡,跟鬼子进村似的。
紧接着被荼毒的是胸和腰,鄂婉吓了一跳,轻.吟出声:“皇上,我还……还没准备好……”
前戏快到好像没有,这是鄂婉侍寝之后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情况,而且她刚刚睡醒,身体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