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贵妃看嘉妃一眼:“这有何难,你早起给皇后请安时提一嘴便是。她在长春宫学规矩那会儿,不过是个最低等的答应,没资格早起给皇后请安。后来升为贵人,又住在养心殿后头的围房,不能随意进出,没办法早起给皇后请安。如今人就住在长春宫,若再不请安,恐怕说不过去了。”
皇后病愈,各宫妃嫔循例早起去长春宫请安。
这日,嘉妃请安时忽然提到鄂婉,含笑说:“皇后娘娘贤惠,又为皇上觅得佳人,却至今还未与姐妹们见面。臣妾的见面礼都攥了一年多了,还不知何时才能送出去呢?”
当初鄂婉进宫,初封只是答应,被不少人暗地嘲笑,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皇后产子,鄂婉因侍奉有功,越过常在晋封贵人,后宫时有酸话传出,传鄂婉或许是第二个魏贵人。
后来鄂婉以贵人的位份搬去养心殿后身的围房居住,越发验证了魏贵人第二之说,很多从前嘲笑她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后宫诸人因鄂婉心情大起大落了好几回,听嘉妃一说才想起来,自己与这位传说中的鄂贵人还没见过面。
其中纯贵妃便是一个:“同在宫中侍奉皇上,若见面不相识,怕坏了规矩。”
她倒想看看这位鄂贵人有多美,竟能让皇上破例将她接入养心殿后身的围房。
当年皇上感染疥疮,情况危险,她自请搬去养心殿围房侍疾,都被婉拒了。
小小一个贵人,何德何能!
纯贵妃发了话,正好省了娴贵妃的口舌,她只静静看着皇后,但笑不语。
皇后最重规矩,自然不会推辞,派人叫了鄂婉过来。
等待的功夫,皇后耐心给众人解释:“鄂贵人还未侍寝,所以才没让她去各宫请安。今日姐妹们都在,见过也好,倒是省了一翻腿脚。”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魏贵人最得宠,可侍寝之前也只是官女子。这位鄂*贵人如今已然是贵人,居然还未侍寝。
若他日侍寝,岂不是要封嫔,摇身一变成为一宫主位?
鄂婉跟着慎春走进来时,将众人面面相觑的表情尽收眼底。
抬眼见皇后高坐主位,朝她含笑点头。坐在皇后下首左一的是娴贵妃,清瘦高华,人淡如菊。
娴贵妃对面坐着一位面如满月、体态丰腴的美人,正挑起一侧柳眉,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又很快收敛起错愕的神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鄂婉总觉得被她从容收敛起来的错愕中混着一点心虚和慌乱。
有资格坐在皇后下首,娴贵妃对面的人,鄂婉猜应该是纯贵妃苏氏。
无独有偶,坐于娴贵妃下首,生得细眉长眼的明艳女子看她的眼神与纯贵妃如出一辙。只不过那人更加沉不住气,愣怔时掉了手里的一百零八子碧玉佛珠,发出“啪嗒”一声。
鄂婉猜这一位便是与她打过交道,却素未谋面的嘉妃了。
第36章
原本言笑晏晏的主殿,因鄂婉的到来忽然变得安静。
皇后含笑给众人介绍,又将殿中诸人一一介绍给鄂婉。
按规矩给皇后行礼,给高位妃嫔行礼,与同位份互相见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位份比她低的,没资格进这间屋子。
行礼行到腿软,鄂婉捏紧手绢,环顾众人:感谢各位激励,我会加油往上爬!
“见也见过了,诸位姐妹可别忘了给见面礼。”皇后说着打了个样儿,吩咐慎春取来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赏给鄂婉。
鄂婉恭敬谢恩。
轮到娴贵妃,只见她似笑非笑,拔下头上一只点翠的凤钗赏给鄂婉。
等鄂婉谢过恩,她转头对皇后说:“娘娘对自己人大方,我这个贵妃也不能小气了。”
委婉表达,她赏鄂婉凤钗,并非看得起鄂婉这个人,而是在给皇后面子。
鄂婉在长春宫得罪过娴贵妃,让自诩清雅高华的娴贵妃被皇上当众吐槽俗不可耐。
皇上为何忽然抽风,鄂婉不清楚,但她知道此时不让娴贵妃出了这口恶气,自己位份低微绝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选择战术性隐忍,先收礼。
谁知皇后护起犊子来丝毫不比其母富察夫人逊色,旋即笑道:“当场给见面礼可不是本宫的意思,是嘉妃说她攥了一年,实在攥不住了。”
见嘉妃捡回佛珠仍在愣怔,还不忘拿话点她:“嘉妃,你说是不是啊?”
鄂婉虽与嘉妃今日才见上面,却也打过交道,自然知晓她是谁的人。
皇后点嘉妃的名,等于用娴贵妃自己人的话来堵娴贵妃本人的嘴。
娴贵妃足够委婉,皇后也足够迂回,表面亲切,却暗藏机锋于弦外之音。
若不了解一些内幕,斗都斗不明白。
嘉妃骤然被皇后点名,以为轮到自己了,忙让贴身宫女将见面礼拿出来,只是一对平平无奇的珠花。
纯贵妃无端被嘉妃越过,心里很不爽快,以帕掩口笑道:“嘉妃妹妹说了半天,还以为要送什么好东西,原来只是一对珠花吗?仿佛还是戴过的,连对新珠花也送不起了?”
说着取下颈上一整套赤金项圈,项圈活口处左右两侧各有一片镂空的赤金云纹,其上分别镶嵌一颗红珊瑚和两颗绿翡翠蛋面,项圈下缀着赤金镂空长命锁,中间嵌了一颗更大的翡翠。
难得的是,整套项圈上的翡翠颜色与水头一模一样。
高贵妃病逝后,腾了一个贵妃之位出来,皇上有意在诞育过子嗣的纯妃和嘉妃之间选一个出来补缺。
纯妃和嘉妃自潜邸时便报团取暖,皇上御极之后一个住在东六宫,一个居于西六宫,走动不如从前频繁。
又因争夺贵妃之位百宝尽出,几乎撕破脸,平日说话也不大和气了。
今日纯贵妃壕无人性打压嘉妃,换做平时嘉妃必然要反唇相讥,不让对方好过。谁知嘉妃一反常态,不但被纯贵妃说得哑口无言,还讷讷拔下头上一支赤金镶嵌鸽血红的步摇与珠花一起赏给鄂婉。
众人见状又是一呆。
可怜愉妃见嘉妃的见面礼只是一对珠花,自然不敢逾越,偷偷将羊脂玉簪钗换下,匆忙从手上撸下一只翡翠镶宝石的戒指交给贴身宫女。这会儿又见嘉妃添了赤金步摇,只得吩咐将羊脂玉簪钗拿出来与翡翠戒指放一起。
嘉妃母家平常,如何能与出身江南巨贾之家的纯贵妃较量财力,奈何她不肯认输。愉妃与嘉妃同是妃位,自然也不能小气了。
愉妃来自蒙古,母家还不如嘉妃的娘家,一下拿出两样见面礼,委实肉疼。
有高位妃嫔打样,之下的嫔位全都咬牙送了见面礼,让鄂婉赚得盆满钵满。
“纯贵妃好大的手面。”
纯贵妃与嘉妃较劲儿斗狠,反倒显得娴贵妃的见面礼太过轻薄,她心里很不痛快:“我倒忘了,纯贵妃也曾得过皇后娘娘提携,与鄂贵人一样,都是自己人呢。”
听了娴贵妃的话,众人心中都有些不以为然,甚至鄙夷起纯贵妃来。
纯贵妃母家哪怕富可敌国,也是汉籍民人,连包衣都不算。若不是走通了富察家的门路,弄了个包衣身份,纯贵妃参加小选的资格都没有。
借了富察家的势,与皇后娘娘的帮扶,纯贵妃上位之后就变了脸,很忌讳人提起她的来时路,似乎不想与长春宫扯上半分关系。
哪里像出身高门的鄂贵人,分明更像曾经是绣娘的魏贵人。
高贵妃病逝,本来只空出一个贵妃之位,奈何娴贵妃很得太后青眼,再加上皇后痛失爱子,心情郁郁,难以主持六宫事,便由太后做主,添了一个贵妃位。
纯贵妃携两子一女,用尽手段才战胜生下皇上御极之后第一子的嘉妃,坐上贵妃之位,谁知两败俱伤之后忽然冒出一个娴贵妃来与她平起平坐。
娴贵妃是皇上御极前一年冬天才被先帝指婚,入潜邸服侍,可以说是无资历无宠无子的三无人员,凭什么轻轻松松坐上贵妃之位。
而且甫一上位,便拿走了协理六宫之权。
纯贵妃那叫一个气啊,自此也与娴贵妃不对付起来,彼此明争暗斗,互有胜负。
如今被娴贵妃当众揭老底,放在平日纯贵妃如何能忍,可眼下竟生生忍住了,又一次令众人瞠目。
这个鄂贵人到底是什么后宫平衡器。
娴贵妃应对的话都想好了,结果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禁又惊又疑。
鄂婉入职乾隆后宫,意外因宫斗收获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也看了不少眉眼官司,搞清楚了诸妃的站队情况。
皇后病愈,加之天也热起来,皇上奉太后携后宫妃嫔及皇子皇女到圆明园避暑。
经过康熙、雍正以及乾隆朝早期的修建,此时的圆明园主园早已竣工。四十景被大小水系切割成趣,廊桥喷泉,映日荷花,绿水绕树,比紫禁城凉爽许多。
然而如此避暑胜地,也禁不住某些人心浮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