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婉也不惯着,走到纯贵妃跟前与慎春一左一右将纯贵妃架起来,按在安夏搬来的绣橔上坐好。
“放肆,你们……你们怎么敢!”
纯贵妃挣脱不开,也怕真伤到自己,于是坐在绣橔上哭:“臣妾知道娘娘恨臣妾。当年端慧太子夭折,皇上一日水米未进,臣妾看着心疼,这才拉了永璋过去给皇上解心宽。娘娘对臣妾有气,大可撒在臣妾身上,永瑢还小,求娘娘放过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皇后公报私仇,说动皇上将六阿哥送去阿哥所,与生母分离。
鄂婉气不过要还嘴,却被皇后抬手止住,听皇后淡声说:“苏沁书你口口声声让本宫将心比心,当年永琏才夭折半日,你便携子邀宠,又何尝考虑过本宫的丧子之痛。”
这么多年过去,尤其生下永琮之后,皇后终于可以平静地提到永琏,平静地说起纯贵妃当年不可告人的心思。
“本宫记得当时最得宠的是嘉妃,哦不,如今是嘉嫔了。可在你携子邀宠之后,皇上果然更看重永璋,对你也热络起来。”
皇后说着轻叹一声:“你全然忘了自己是如何进宫,如何得宠,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妃位。你说得不错,本宫恨你,见不得你好。今日你跑来给本宫磕头,本宫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觉痛快。”
纯贵妃闻言怔了一瞬,顿时撕开伪善的面具,脸上还挂着泪,唇边却浮出冷笑:“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在说什么,臣妾当年并非携子邀宠,只是关心皇上龙体安康,有什么错?”
随即话锋一转,没来由盯着鄂婉说:“娘娘心思缜密,善于用人,也善于毁掉一个人。臣妾得娘娘提携,固然心存感激,奈何皇上爱重,育有一子,臣妾也怕碍了娘娘的眼,从此无声消失。”
说着大幅度倾身直面皇后,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人在做天在看,娘娘整日对着这张脸,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皇后悚然变色,很快又平静下来:“不是本宫做的,本宫为什么害怕?”
“举头三尺有神灵,不是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纯贵妃说完,深深看了鄂婉一眼,意味不明道:“若只我一人对不住娘娘,是我私德有亏,可贵人别忘了,紫禁城里还有一个魏贵人呢!”
“多谢贵妃娘娘提醒,嫔妾只顾着眼前这一只白眼狼,差点忘了宫里还关着一只。”鄂婉谢过,表情认真。
如果没跟魏贵人打过交道,不知她是天生的祝由高手,鄂婉没准儿真信了纯贵妃的话。
挑拨鄂婉不成,纯贵妃又转头攻击皇后:“七阿哥身子如此孱弱,焉知不是娘娘素日用心太过。娘娘也该做些善事,为七阿哥积福积寿。”
把七阿哥都扯进来了,稚子无辜,见皇后捏着帕子的手在抖,却河蚌似的闭口不言,慎春似乎想说什么,竟气得说不出来,鄂婉也是服气。
皇后的心全在皇上身上,慎春的心在皇后身上,谁来宫斗?
算了,还是她上吧。
“这屋里服侍的,不管是长春宫的,还是钟粹宫的,可都听清楚了,纯贵妃公然诅咒七阿哥。”
对上纯贵妃怨毒的目光,鄂婉不闪不避:“若七阿哥日后真有什么闪失,各位都是见证,到时候可别说自己不知道。”
吓得众人纷纷垂首,只恨爹妈让自己长了两只耳朵。
纯贵妃哀求不成,威逼不成,离间竟也不成,反被泼了一身脏水,如何还敢再待下去,立刻起身告辞。
“六阿哥性子骄纵些,品行却不坏。若她真心来求,我未必不管。”
皇后再怎么说也是嫡母,况且六阿哥教会了永琮翻身,于公于私她都不会坐视不理:“可苏氏心术不正,诚意不足,不像求人,倒像我欠了她的。”
慎春气得不轻:“娘娘对她有提携之恩,从未亏待她,她却在娘娘悲痛之时携子邀宠,平步青云至贵妃,也不知皇上喜欢她什么!”
“还能喜欢什么,胸脯大心眼小呗。”靖秋见纯贵妃哭唧唧来气冲冲走,就知道她没捞到好处,于是抢了小宫女手中的托盘进屋奉茶。
皇后本来正在生气,听见靖秋的话一下气笑了:“编排她也就罢了,怎么还编排起皇上来了。”
靖秋脾气爽直,嘴也快:“娘娘,若说胸脯,整个后宫谁也没有咱们鄂贵人的好看。不是很大,却格外饱满动人,您说皇上怎么就不喜欢呢?”
皇后产后一直不调,无法侍寝,合该找人固宠。
从前的纯贵妃和魏贵人都是富察家送进宫给娘娘固宠的,无一例外都是腰细如柳,胸前波涛起伏的主儿,被皇上宠幸之后一飞冲天,圣眷隆重。
纯贵妃肚子争气,一口气生下两子一女,以包衣之身抬旗,荣升贵妃之位。
轮到鄂贵人,出身高贵,又长了一张令皇上魂牵梦绕的脸,胸脯更是傲人,头脑也聪明,怎么就是入不了皇上的眼呢?
之前还能说受家族所累,如今銮仪卫都有西林觉罗家的人了,所谓的家族所累应该已经过去。
皇后不知靖秋心中所想,却自认对皇上有些了解:“鄂贵人是不错,奈何她总躲着皇上,不够主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富有四海,看上谁也不会主动,非要对方主动才行。”
鄂婉知道皇后明着是在回答靖秋的问话,实则在拿话点*她,告诉她如何才能得宠。
刚进宫那会儿,西林觉罗家大厦将倾,她除了争宠没得选。然而用尽手段,也没能睡到皇上,更不要说宠爱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抱过皇后大腿,抱过太后大腿,结果都还不错。
女人果然比男人靠谱。
等七阿哥出生之后,鄂婉又有了新大腿,睡烂黄瓜有什么意思,远不如自己养一个皇帝出来。
“娘娘快别打趣嫔妾了,嫔妾初初入宫时又不是没主动过。”
鄂婉苦笑:“娘娘再要嫔妾主动,嫔妾就只能找人绑了皇上,霸王硬上弓了。”
皇后以手扶额笑出声来,靖秋瞪着鄂婉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慎春脸都红了,嘴里嘟囔着:“素日看小主挺稳重的一个人,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浑话。”
见屋中热闹,乾隆没让人通传,才迈过门槛便听见了鄂婉那一句“霸王硬上弓”,也不知在气什么,甩着袖子转身走了。
第39章
纯贵妃正在万方安和馆生气,砸了一整套青花瓷茶具之后吩咐人叫愉妃母子过来。
等了半天派出去的宫女才返回,战战兢兢禀报:“娘娘,五阿哥已然通过皇上的考核,去上书房读书了。愉妃也不在丽景轩,听说去了九州清晏给皇后娘娘请安。”
“贱人……都是贱人!”纯贵妃气得把炕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咆哮出声。
娴贵妃无宠无子,却能越过她去坐稳贵妃位第一把交椅,除了太后的看重,便是将有子的嘉妃和出身高贵的纳兰氏捏在手中。
她虽然手握两子一女,至今仍是单打独斗,出了事不要说替罪羊,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做什么都得自己出面。
接连去九洲清宴碰了两鼻子灰的纯贵妃痛定思痛,决定向娴贵妃学习,拉拢一些有用之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有子无宠,无依无靠的愉妃珂里叶特氏。
谁知愉妃才带了五阿哥来求过她,转头便投入了皇后的阵营,实在可恨。
“给三阿哥带信,让他好生招待五阿哥!”纯贵妃吩咐下去。
大阿哥性格孤僻,二阿哥早夭,永璋虽不出挑,胜在性格正常,身体强壮,哪怕有些骄纵,也很得皇上看重。
四阿哥经常被三阿哥欺负,得宠如嘉妃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告状,更何况是无宠的愉妃。
不是眼界高,舍弃她攀了皇后的高枝吗,那就让愉妃体会一下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除了愉妃,皇后身边的鄂贵人也可恨得紧,奈何有嘉嫔的例子摆在眼前,纯贵妃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先挽回圣心再说。
暑热难当,但该有的应酬还是少不了的。这日,皇上在多稼轩三面环水的芰荷香举办水嬉宴,款待皇室宗亲和朝廷重臣。
鄂婉有苦夏的毛病,懒得动,想留在九州清晏照顾七阿哥,谁知皇上让把七阿哥一并抱去,她也只得跟着去了。
芰荷香是多稼轩的前殿,檐下悬着的匾额为乾隆御笔。殿前有莲花四方亭,可俯瞰整片荷花池。荷池目测数十亩,以品字形分布。池边叠石为岸,种芦苇、菖蒲造近景,增添野趣。池中有曲桥、画舫,站在岸边仿佛身临江南美景。
水嬉宴也很有趣,凉菜多为冰碗,热菜也是江南水乡的样式,水榭浮台上,穿插昆曲和杂耍表演。
鄂婉苦夏贪凉,连喝两碗薄荷冰梅汤,想喝第三碗的时候被侍宴的宫女劝止了:“小主,事不过三。”
“用膳时不重复夹菜是皇上要守的规矩,我又不怕被人知晓喜好,还不快端了来。”汤好喝,但碗太小,鄂婉喝了两碗都没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