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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能听见我心声_蒹葭是草【完结+番外】(99)

  张廷玉边说边摇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没有鄂尔泰的眼光,也没有他的成算。咱们送进宫的人比贵妃更像已故的哲悯皇贵妃,奈何皇上根本不买账。我若不在致仕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别说依附在我身边的人,便是我自己都难逃清算。”

  有了鄂党的教训,张若澄相信皇上会清算张党,却不信会连坐父亲和张家。

  不管他怎样劝说,都无法打消父亲对皇上的猜忌,到最后还被父亲安排了一个差事:“天冷了,我喘得厉害,你明日进宫替我向皇上谢恩吧。”

  张若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皇上给了您天大的恩典,您怎么能让我代替谢恩?”

  刚才还猜忌皇上,说皇上的心胸不如先帝宽广,总把自己置于社稷之前,怎么遇上事全变了?

  若皇上当真如父亲所说一般心胸狭窄,见他代父谢恩,恐怕会将来之不易的恩典收回吧。

  父亲老神在在盯着那首御诗,冷哼一声:“御诗里说得明白,配享太庙的恩典是先帝给的,并非当今,我为何要去谢恩,有你代替足够了。等我百年之后,自会去地底下给先帝磕头。”

  何止配享太庙,他这一生的荣宠都是先帝给的,到了当今这里,屁都不是。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当今在御诗里暗讽他德不配位,难道他还要腆脸进宫谢恩吗?

  翌日,张若澄战战兢兢进宫,好巧不巧在南书房门外遇见了鄂婉。

  今年是他进宫当差的第四个念头了,还是第一次在皇宫看见鄂婉。

  相比四年前,鄂婉身量高挑了一些,人也丰腴了,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举手投足仍然保持着少女时的灵动。

  张若澄家中也有姊妹,深知女子婚前婚后的变化,可鄂婉似乎在变化之外。

  她此时身披月白云锦斗篷,没有带兜帽,脸被兜帽上的风毛衬得欺霜赛雪。大约是走得急了,颊边透出淡粉,额上隐约见了薄汗。

  怀中抱着一大束红梅,兴冲冲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一个抱着素雅的松石绿釉梅瓶,另一个抱着富丽的娇黄釉刻云龙纹梅瓶,脸上带笑,喜气洋洋。

  鄂婉看见他,微微吃惊:“张大人来得好早。”

  张若澄慌忙收回打量的目光,垂眼给贵妃行礼,连声说着不敢。

  想起当年白塔上的画作,鄂婉笑起来,声音轻快:“我与大人也算旧相识,大人何必如此拘束。”

  低头看自己怀中红梅,含笑解释:“昨儿皇上说御花园里的早梅开花了,让我折几枝插瓶。我贪心折多了,便想着送一些来给皇上观赏。眼下宫门才开,时辰尚早,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大人。”

  巧妙解释了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娘娘有心了。”

  张若澄心里装着事,笑起来有些勉强:“是臣来早了。”

  昔年在白塔上作画的少年郎何等鲜活明快,这才过去多少时间,人怎么就老气横秋成这样了。

  想到张廷玉请辞的事,鄂婉心中隐约明白了一些,笑着说:“皇上给了令尊配享太庙的恩典,想来张大人这么早进宫是奉了令尊而来。”

  得了恩典,自然要谢恩。

  昨日手诏和御诗一同送到张府,昨日便应该进宫谢恩,今日再来都算晚的。

  早听说贵妃得宠,不想竟连这些也知道,张若澄耷拉下肩膀,苦笑说:“家父年迈,每到冬日咳喘得厉害,今天特意让臣早些进宫替他向皇上谢恩。”

  鄂婉闻言敛起笑容,抱紧梅枝,抿了抿唇说:“张大人,配享太庙是多大的恩典,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令尊得此殊荣,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若不想半途而废,还得他老人家亲自来谢恩。由你代劳,恐怕不成。”

  贵妃最得圣宠,简在帝心,她都这样说了,张若澄怎敢不听。

  “婉婉,你怎么来了?”说话间,皇上也到了。

  鄂婉在家时,家里人都喊她婉儿,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明玉和傅恒,也都喊她婉儿。进宫之后,妃嫔之间都以位份相称。

  皇上私下里直呼她名字,在人前用位份。婉婉这个称呼,鄂婉也是第一次听见。

  想到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而那个人的乳名可能叫婉婉,鄂婉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抬眼看皇上,按规矩行礼,这才发现皇上身后跟着傅恒。

  鄂婉气不过,将怀中红梅一分为二,一份送给张若澄,一份塞进傅恒怀中,对张若澄说:“张大人不是落了东西在家里,要回去取吗?怎么还不走?”

  张若澄正在想找什么借口回家,见鄂婉给他递台阶,匆匆向她投去感激一瞥,抱着红梅告辞离开。

  尽管乾隆能听见鄂婉的心声,知道她在吃醋,可见她将满怀红梅都送了人,一枝也没留给他,心里还是酸酸的。

  他回头看傅恒,傅恒很有眼色地跟着告退。

  乾隆走近了,才看清鄂婉脑门上的细汗,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发现没带手绢,也顾不得心酸,赶紧领人进屋。

  走进书房,摸了她身上的帕子给她擦汗,不悦道:“去哪儿疯了,冬天跑出一身汗?”

  遣了屋里服侍的,亲自将熏笼挪得离她近些,解开外头的月白斗篷扔在椅背上,又要去解她前襟的盘扣。

  鄂婉抬眼,慌得去拍他手:“青天白日的皇上做什么?”

  还是在前朝的书房。

  乾隆不管,坚持解开旗装前襟的盘扣,探手进去摸了摸,见身上没出汗,又将盘扣一颗一颗系上。

  见他事无巨细关心自己,鄂婉堵在心口的郁气消散大半,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出格的举动。

  “皇上说得不错,御花园里的早梅开花了,臣妾再去折几枝回来给皇上赏玩。”

  说着要走,却被人抱回到熏笼边上,听他沉声说:“天寒地冻,乱跑什么,仔细染上风寒。”

  鄂婉心里还委屈呢,她一早巴巴跑去御花园折梅,却被他一声婉婉给喊没了。

  乾隆听完这段心声,也开始反思。

  他不应该为了在傅恒面前秀恩爱,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改变称呼,让她会错了意。

  “你不喜欢朕喊你婉婉?”乾隆拉起她的手问,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在吃醋时欺负她的习惯。

  鄂婉垂眼说:“婉婉不是臣妾的乳名,皇上在喊谁?”

  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乾隆心更软了:“宫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里有这个婉字,你说朕在喊谁。”

  “……不是哲悯皇贵妃的乳名么?”

  见她终于问出了口,乾隆一颗心稳稳落地,有些急切地说:“不是!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原来不是么?鄂婉复又高兴起来,心平气和将那日在寿康宫发生的事讲给皇上听。

  鄂婉坐在圈椅里,眼巴巴看着他,乾隆失笑:“鄂尔泰送你进宫,只是为了让你做别人的替身吗?”

  想起伯祖父临终前留给她的遗言,鄂婉摇头:“伯祖父告诉我,别学任何人,做我自己。”

  乾隆就知道鄂尔泰老谋深算,美人计的核心在计,而不在美人。

  不想承认自己中计,乾隆巧妙地换了一种说法:“其实寒笙比你更像寒哲,她长得像,说话像,一举一动都很像。看见她,就像寒哲死而复生。”

  据鄂婉所知,寒笙在皇上御极之后便在咸福宫当差,到如今仍是宫女,并未侍寝。

  皇上凡事纵着她,更像是某种补偿,与男女情爱无关。

  “她们都说哲悯皇贵妃生前很得皇上宠爱,就像……就像臣妾这样。”说出这一句,藏在心底的钢针刺痛,鄂婉疼得蹙眉。

  强烈的情绪波动,总能影响乾隆,鄂婉疼,他也疼。

  “她们都是谁?”

  他象征性问了一句,并没打算让鄂婉回答:“给朕一些时间,再无人敢和你相比了。”

  第66章

  说话张若澄回到家中,把他在南书房偶遇鄂婉的事说了,最后道:“皇上很少在外人面前提及贵妃,却时常拿了翊坤宫的物件到书房把玩,可见贵妃有多得宠。如此灵慧的女子,自然最能体察圣心,父亲若不想丢了费尽心机才得来的恩典,还是亲自进宫谢恩吧。”

  反正他不去触霉头。

  张廷玉一共四个儿子,长子任左都御史,不方便出面,次子三年前早逝,幼子外放做官,只第三子张若澄在南书房行走,离皇上最近,最适合替他谢恩。

  这会儿张若澄撂挑子不干了,他也只能亲自进宫谢恩。

  手诏和御诗昨日送到张府,张廷玉磨磨蹭蹭今日才过来谢恩,乾隆心里有点不痛快,说话难免生硬。

  张廷玉是三朝元老,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在话下,见皇上不悦,心中一阵一阵后怕。

  幸亏若澄运气好,今早在南书房门口遇见贵妃,得她提点,没有直挺挺替自己谢恩。

  但凡错过了,由他代替自己谢恩,别说配享太庙的恩典了,便是若澄的差事都很难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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