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棋过七巡,沈轼的面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他突然停了手,摆着脸:“天色渐晚,朕突然想起来还有许多事情尚未处理,今日便到这里吧。”
说完,就毫不留情起身离去,
“唉!陛下,下完这盘再走啊——”
梵云雀冲到碧芳亭外,试图挽留沈轼,可他头也不回了走的更快了。
见没留住人,梵云雀扁着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姜懿:“皇后娘娘,陛下这是生我的气了吗?”
姜懿也觉得有几分好笑,还是甚少看见沈轼这般吃扁,也知道梵云雀是有意为之的。
一盘消遣的游戏罢了,倘若天子较真了,传到宫人耳朵里,又要被非议一番。
他也知道梵云雀在耍小聪明,所以他才咽下这口气,气鼓鼓地走了。
她安慰梵云雀:“无事,陛下公务繁忙,确实不宜贪玩,我去看看他吧。”
说完,姜懿就去寻沈轼了。
梵云雀看着姜懿远去的身影,心想:沈轼今晚不会躲在陆依云怀中哭鼻子吧?
待人走远后,亭中只剩他们二人,梵云雀才开始放声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不堪入目的伎俩,黎濯也是早就一眼识破,遂而调侃:“你的胆子真大啊,竟然敢让沈轼难堪。”
笑够了后揉揉肚子,梵云雀依旧我行我素:“那咋了?是他自己棋艺不精还非要拉着我玩,我这不是帮他见识一下人性的险恶吗?”
“再说了,你以为你让沈轼难堪的场面就少了吗?”
梵云雀不甘示弱回击。
见到梵云雀这样俏皮的一面,黎濯唇角不经意间染上笑意,她说的也对。
目前在对抗沈轼这一方面,他们俩可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听说,你又把之前那个犯错的婢女要来了?”黎濯询问。
明知故问,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梵云雀肯定:“对啊。”
说话间,胡月儿还在外面的回廊上等着她。
闻言,黎濯的脸上多了几分愠色,她的心也太大了些,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在她身上完全不适用。
那个叫做胡月儿宫女背叛她,险些将她害死,她竟然还亲自去到慎刑司救了人,将她给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女。
背信弃义之人,不如叫她直接抹了脖子的好。
他眉头一皱,心头万千繁琐,比比皆是替她着想: “你可知心软是大忌?你的一时兴起,日后定会化为刺向自己的利刃,还是不长记性?”
听到这些大道理,梵云雀就脑袋疼,她可不想被黎濯教育,何况胡月儿身份非同寻常,即便不愿,也要留下她。
胡月儿真正留下的目的,和崔呈向她倒戈一事,她并不打算和黎濯说。
如今,她对黎濯还不能给予完完全全的信任。
最多最多,他们之间就算个朋友,不能再多了。
“你说的这些,我心中自有定夺。”
梵云雀说的不痛不痒,黎濯听去了心中有些不快意。
面对她的执拗,即使这样黎濯还是耐着性子提醒到:“近日来朝堂局势风云诡谲,连带着后宫也是。常昭昭一时无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并非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还望惜命。”
不过是留下一个犯错的小丫鬟,她就成了不惜命的。
要知道,放眼整个元启,她就是最惜命的那个,所以才会留下胡月儿。
先前的两句话本就带起了二人之间争执的开端,此刻黎濯语气不佳,话说重了几分。
梵云雀听着也来气:“我的生死尚且不敢叫日理万机的黎将军费心!”
“告辞了!”
说罢,梵云雀撞开黎濯,气冲冲的往外面走去。
第20章
好气好气!
胡月儿等在回廊看见自家娘娘提着裙摆,阴着脸几步跨下台阶走开。
“回宫!”梵云雀语气不善。
方才二人在里面的几句争吵声其实很大,被胡月儿尽数收入耳中。
娘娘为了她,和黎将军力争到底……
同时,她还是第一次见娘娘这般气恼,
她好生愧疚也不敢立马多说什么,毕竟上次便是那般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要说也得回了芙蓉宫再说。
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快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间竟已至卯时。
夕阳垂暮,成片的辉光染红了半边天的云彩,一副残阳似血的景象,是罕见的火烧云。
火烧云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波光粼粼的映月潭面水天一色,倒映一抹凝夜紫立于荷花池上,黎濯整个人都被浸染成血色。
他还立在亭中,盯着梵云雀离开的方向,晚风轻轻,潭荷摇曳生姿发出轻微地“沙沙”声。
回去的路上,一阵疾风袭来吹的梵云雀衣裙肆意飞扬。
及腰长发凌乱,她侧首遮住脸,秀眉轻蹙,“哪里来的妖风?”
胡月儿同样被吹的睁不开眼,“回娘娘的话,夏季的风历来都是如此。”
风停歇后,也吹散了心烦意乱。
梵云雀下意识有些懊悔和黎濯置气,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
明明上一秒还是好好的,结果下一秒脾气就突然上来了,可能是因为来了月信的缘故吧。
心情阴晴不定的,害别人白白承受了自己的怒火。
对于自己的身份和行事目的,黎濯一无所知,他的话也只是出于好心提醒。
自己刚才的言行怎么看都有些太过激了,万一此后她和黎濯之间起了隔阂那该如何是好?
走着走着,面前那道紫色的身影倏然停了下来,胡月儿一个不小心差点撞在梵云雀的后背上。
突然止步,胡月儿下意识的心慌:“娘娘……”
之后,她垂眸转身看着自己来时的路,在想着要不要回去找他说清楚。
“将军,天色不早了,该走了。”
碧芳亭中的人都走完了,乔禹见他迟迟未出来,便过来提醒。
晚些时候,他们还得办一场大事。
黎濯怔了怔,神态疏离:“走吧。”
晚膳的时候,胡月儿在一边侍奉,梵云雀却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喝了碗汤,捡了几道爽口的菜式各夹了一筷子。
她上前劝诫:“娘娘吃的这般少,晚上定是要饿着,再吃几口吧。”
“不用了。”梵云雀摆着手,“本宫吃不下了。”
见状,胡月儿咬着唇退到一边,心中酝酿了几分,刚想就今天的事情开口,崔呈便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进来了。
“云妃娘娘!云妃娘娘!”
崔呈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连头上戴的帽子都歪了。
碧春嬷嬷见了,眉间微微皱起,小声开口训诫:“在娘娘面前怎的也没个正形,岂不是忘了规矩?”
闻言,崔呈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正了正身形,扶稳了头顶的宫帽,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云妃娘娘……”
梵云雀淡淡开口:“无碍,先喝杯茶再说吧。”
说着,她扬起下巴示意胡月儿去倒杯茶给崔呈。
胡月儿沏好茶,递给崔呈,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是刚烧开的沸水,你当烫着。”
双手赶忙去接,崔呈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谢谢月儿。”
胡月儿把杯子塞在他手里,就红着脸马上走开了。
等崔呈喝了一口热茶润润嗓子,梵云雀才开口问到:“着急忙慌的是怎么个事儿?”
“回娘娘,晋安王沈煜带着一队兵马去常侍郎家抄家去了。”
崔呈话音刚落,梵云雀猛的站起来,瞳孔放大,心底骤然一紧:“此话当真!”
“奴说的千真万确,方才从赵公公那里得来的消息。常侍郎先前在江南一带卖官鬻爵,越过朝廷直接私加征税务,贪污了大笔银两,快成了江南地区的山大王。”
“说是晋安王殿下亲自上奏弹劾,陛下听了之后勃然大怒,扬言要掀了常侍郎的宅府。漪兰宫那位主子,陛下念在情分一场留了个全尸,叫人送了毒酒过去了……”
崔呈声音沉重,神情严肃。
常昭昭死了……被抄家了……
忽然,她想起来那日黎濯来她宫中,她随口的一句玩笑话,便是要让黎濯替她出这口恶气。
没想到短短几日便传来了噩耗。
想到这里,梵云雀犹如被刺骨的冰水从头浇到底,浑身冷汗淋漓,她往后退了几步,口中痴痴念到:“怎会如此……”
一个不小心,便跌坐在地上。
“娘娘!”
她虽然是厌恶常昭昭的,可是也还没有到赶尽杀绝那一步。
如今,黎濯居然能为她做到这种份上。
此刻,她才明白了话语权的分量,仅是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便给人带去了杀身之祸。
见她心神不宁跌倒了,碧春、胡月儿和崔呈神情紧张,纷纷疾步上前去扶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