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么，有空再出来玩也是一样的。
人果然是老了，开始越来越恋家了。
“就住这里吧，你担心的房子问题不是问题，我会修。”
承诺过后，墨姝带着他开始找落脚地。
一番忙碌，他们找村长租了村里唯二的一间土胚房。
面朝阳光，户型也好，两人都十分满意这里。
仔细的收拾过后，墨姝带着人住了进去。
怎么说呢，土坯房就算再差劲，也比之前住的阴冷潮湿的山洞强。
他们隔壁只住了一户人家，清净，也不那么清净。
那户人家每日早出晚归，整天唯一守在家里的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六十岁老太太。
老太太人很和蔼可亲，总给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宿澜两人留门留菜。
“姐姐，净手吧，咱们准备吃饭了。”
低沉的少年音打断了她无聊的思维发散，墨姝闻到鼻间传来的香味儿，忍不住食欲大动。
他们住在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夙离怨时长同隔壁的老太太学习厨艺，有那么几道菜甚至已经做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点了点头，墨姝接过他手里单分出的一份饭菜：“你先吃吧，我给老太太送过去。”
接菜的动作收到了一股阻力，少年眉眼弯弯，眼角的那颗泪痣仿佛活过来一般。
“姐姐先吃吧，我去送，阿婆上次便想和我说说话。”
一听这话，墨姝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道：“那行吧，我给你把菜热着，记得早点回来。”
笑着点点头，夙离怨转身出了房门：“姐姐先吃哦，不要等我。”
*
幽暗的隔壁间内。
一间墨姝从未见过的密室里，密密麻麻的荆棘爬满整块墙壁。
墙壁中央，巨大的玄铁架子上，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垂着脑袋，被吊在上面。
一束幽光隐隐透过窗棂照射进来，不但丝毫没有驱散黑暗，反而给人一种浓烈的压抑感。
腰身纤细的少年靠坐在窗棂下，头微微歪倚在窗上，长长的马尾垂直散落肩头，狭长的眸子微阖，于最深处透出一缕动物似的、幽亮的光。
他单手抱臂，右手随意斜斜搭在棱柱处，食指指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在上面，发出清脆又略显沉闷的“嗒嗒”声。
“背叛我，有想过后果吗。”
听到他的声音，锁链声猛地响起，半死不活的人艰难的抬起头颅，露出一张诡异可怕的脸，哀求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放了我，求求您，放过属下吧，属下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是贵妃娘娘！都是娘娘交代的！”
“贵妃娘娘。”口中呢喃着这四个字，夙离怨缓缓笑了，起身，拿起一旁闲置的老虎钳，柔柔但：“你倒是会给她往脸上贴金。”
不顾那人的嘶吼，夙离怨缓缓将钳子贴近他的皮肉，却没急着动手：“我当然知道是她让你来的，除了她，这世上应当再没有一人恨我至此。”
他眨眨眼，似乎很愉悦的样子。
“听说你是把硬骨头，五姑姑审了好久都没能撬开你的嘴，这不，属实是没办法了，她才叫了我来。这些年呢，你不在我身边，可能不太了解我的习性。
对待叛徒，我一般只杀不放，但没有关系，我愿意特殊一回，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那夜和你传信之人是谁，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
那人似乎没听到他的话，除了一味地求饶，口中再吐不出第二种言论。
阖上眼静静听了一阵，夙离怨终是叹息一声：“果然是把硬骨头呢，知晓此事之人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两个，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可惜了，本想给你一次机会的。”
为什么这世间的人，似乎永远不会相信他，不会真心对待他呢？血脉亲缘会反目，多年下属会背叛，他还真是个……遭众人所厌弃之人呢。
低低笑了一阵，夙离怨认真地看着架子上的人，语气似乎带了点孩子般的天真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他将老虎钳探进火堆里，将变了颜色的钳子拎出来，左右看了看。
“多亏了你家娘娘，我在凡间体会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不得不说，这人间，就算只是刑罚，也比咱们妖族丰富许多。
你安心，这里的东西我都亲身体会过，保证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们一样一样，先从最轻松惬意的玩起好了。”
伴随着那人的嘶吼，夙离怨责备的看向他：“你好吵啊，真是不懂事呢，万一吵到姐姐怎么办？”
少年轻摇了摇头，轻抬起他下颌，滚烫的火钳探入。
“咔嚓”声仿佛撕心裂肺。
一条完整的，带血的舌头掉在了地上，少年轻巧的躲开，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了。
他将肘关节撑在高高的刑具柜上，单手托腮，钳子轻拍了拍那人的脸。
“既然说不出我想听的话，那便不要再开口好了。”
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的光越发刺目了，夙离怨的眼睛有了一瞬间的痛意，他低低“啊”了一声，有些苦恼的放下了钳子，撇头看向一个似乎一直站在那里的黑影。
似乎在对什么人说话，又似乎只是在同自己叮嘱：“时间来不及了，回去的晚了，姐姐该起疑了。”
身后的那道影子缓缓跪下，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在这里突兀的响起。
“少主时间宝贵，剩下的便交由老奴处理吧。”
*
夙离怨立在门口，低垂着眉眼，任狂风吹拂发丝，悄无声息地站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直到屋里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响动，他这才眼睫微动，理了理衣摆，散尽最后一丝血腥气，推开门。
真是苦恼啊，明明换过衣服并沐了浴，怎么还会有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呢？
“姐姐？”
房子很小，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半米长小道，他打开了内间的门。
门内，墨姝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抬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回来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快吃饭吧，给你温着呢。”
她虽然不会做菜，但简单加热还是能做得到的。
“咦，你怎么还换了身衣裳？”
夙离怨柔声，滴水不漏：“姐姐久等了，勿怪，实在是去的巧了，阿婆正做饭呢，见了我高兴，便又传了我一道菜，我学完才回来的。这衣服也是阿婆家大儿子的，厨房油烟大，我怕熏到姐姐，便沐了浴，换了身衣裳。”
“这样啊，辛苦了，去洗手吃饭吧，下午别干活了，和我去市上买点东西。”
“好呀。”
说着，夙离怨低头，要帮她一起捡，却被她轻推开阻止：“快吃饭去，我来，你当心手。”
听到她的话，夙离怨顿在原地，沉默下来，一双浅茶色的眸光缓缓盯住她，心里忽的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意。
遥远的记忆中，似乎也曾有个模糊的手轻托住他的脑袋，同他说“别怕，你出去，我来。”
可是后来呢。
她却为了那个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将玉碗摔碎，碎片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再亲手将他推进虎潮。
明明他们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呢……
眸中的冷意一点点攀涌而上，左手掌心无意识的蜷紧，掌中一块琐碎瓷片深深陷进血肉里，熟悉的痛意蔓延四肢百骸，夙离怨却恍若未觉。
“你做什么，疯了？快丢出去！”
手臂猛地被抽了一下，少年的心倏忽跳了跳，鲜血淋漓的左手下意识被他藏在身后。
他眉眼微抬，眸中寒意散尽，只剩下一点迷茫，以及一点微不可查的慌乱。
“姐姐……”
墨姝皱着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她一把扯过少年的左手手臂，一根一根将手指掰开，表情一言难尽的拔出他深陷入肉中的碎片。
看她真的生气了，夙离怨漂亮的眸子瑟缩了下，委委屈屈的声音脱口而出：“嘶，姐姐轻点，疼……”
墨姝都被他无语笑了：“疼？刚刚发疯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说疼。这么多天了我还是刚刚发现，合着你小子还有受虐倾向啊？难怪身上的伤这么久了也没完全结痂。”
“姐姐……我没有。”
自知理亏，夙离怨也不多说什么话，只是双眉微敛，眼中沁出几滴泪来，要掉不掉的挂在眼眶里，一时间水光潋滟，以一副可怜兮兮之态，窈窈望着墨姝。
那模样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是谁家刚被墨姝糟蹋了的小公子。
这是他很久之前就摸索出来的招数，墨姝吃软不吃硬，无论是小狐狸状态下的他，还是人形状态下的他，她都吃不消。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
墨姝轻嘶一声，神色莫名，一把用手捂住了少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
“啧……怎么动不动就哭，比我那几个师妹还能哭，水做的吗你，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