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六娘说的这个姐姐正是叶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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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沅抬起视线,叶莺正一脸无辜。
应该是崔家人的遗传,姜六娘跟崔沅一样,都喜欢好看的人和东西。
他点点头,“去吧。”
像是得了令,姜六娘高兴地拉起她的手,蹿出了屋。
玉兰还站着没走。
崔沅瞥了她一眼。
玉兰柔声道:“公子许久没去与太夫人问安了,太夫人让奴婢来瞧瞧公子。”
她顿了顿,复又抬眼笑道:“公子气色似乎康健不少,奴婢瞧着,真高兴。”
长公子性子冷淡,是玉兰心中一直触而不得的皎皎月光。
过去太夫人为其相看,她仗着得太夫人信重,说过那些女郎们不少风言风语,成功地打消了太夫人的念头。
可是就算挑选通房,太夫人也从没把目光放在玉兰身上过。
玉兰不甘心,方才见到莺儿出色的容貌,更是极度地不舒服,便借着由头发作了。
这会,更是忍不住将对关心宣之于口。
站在心悦的人面前,心意是藏不住的。说话的时候,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就算闭上嘴,也会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因为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往常崔沅对她,还是会给两分脸面的。
不知怎么,今日却不想给了。
他扭头问苏合,“不是说去采茉莉拿来窨茶,东西呢?”
苏合为难地看一眼玉兰。
玉兰脸色看着可精彩了。
走的时候,苍梧笑着将她请了出去,“玉兰姑娘是吧,劳姑娘回去后与太夫人复命,日后有什么事派人喊小的过去就是,实不必再麻烦姑娘走一趟。”
被影射嫌她管得太多,玉兰笑容几乎挂不住。
“自从太夫人……也是什么人都敢肖想公子了。”事后,苍梧跟桑叶吐槽。
桑叶心中一动,将他拉到没人的小角落里:“你是说,公子因为莺儿受罚,不高兴了?在正院的人面前维护她?”
“公子向来不喜欢旁人越俎代庖。”苍梧觉得没什么,很正常。
桑叶哼道,“你懂什么,小孩子家家。”
苍梧再问她,她却闭嘴不肯细说。
姜六娘看到院后有鱼,玩心大发,让人搬来躺椅跟钓具。
崔沅是常在此钓鱼的,东西很快就准备齐全了。考虑到女孩子家爱俏,怕晒黑,还拿来一把蕉叶大伞,竖插在泥里,投落一片阴凉。
叶莺躺在姜六娘边儿上,一炷香的功夫,就上钩了条一尺多长的鱼,活蹦乱跳,差点将鱼线扯断。
水里明明很多鱼,姜六娘却迟迟不见咬钩,还以为是位置的问题,跟叶莺互换了位置。结果没过多久,叶莺又钓上来一条。
“哗,”小姑娘惊叹,“真厉害!”
叶莺的钓术是跟着村里夫子徐叟学的。
徐夫子打窝技术很厉害,每次对方在村头小河沟钓鱼的时候,她也抱了鱼竿在旁边蹭,然后两人将钓得的大小十几条鱼拎去张婶家,当晚就能吃上一大钵热烫烫的鱼头豆腐,还有炖得软烂入味的酱鱼块,鲜得舌头都能咬掉。
剩下的小鱼拿来腌腊,又能吃好久。
叶莺想着馋了,决定今儿晚上就炖鱼头豆腐。
姜六娘钓鱼只是玩玩而已,见叶莺接二连三地上钩,她便放下了鱼竿,专心致志地替她喝彩。
但见她又钓上来一条,这回却将鱼丢回水里,不解问:“怎地放回去了?”
叶莺道:“六娘子,这鱼太小了,还是个苗儿呢。这种小鱼不好抓,得留着来年,这片水里的鱼群才能繁衍生息。”
桶里也已经有四条大鱼,七八条小鱼了。看眼天色,她得回灶房准备晡食了。
姜六娘玩得很尽兴,正是喜欢她的时候,拍手道:“今日我就在府里住下,等明天还来寻你玩呀。”
叶莺含笑行礼:“好,那我等着姑娘。”
晚上,用今日钓上来的鱼炖的一大锅鱼汤得到了竹苑众人的一致好评。
豆腐滑嫩,鱼肉鲜甜,撒几颗鲜红的辣椒圈点缀一下,汤里带点辛味,能排出体内的湿气,又不像羊汤那样燥,夏天喝这很是合适。
至于崔沅,也喝上了鱼片粥、汆鱼丸子。
这鱼片粥看似简单其实讲究,只取鱼脯肉,片得薄近透明,细细去了小刺,再用酒、葱姜去腥,盐糖生油封味。待熬得绵白的米粥噗噗滚开,一勺勺浇在碗底铺平的鱼片上,即烫即熟。
生滚鱼粥、清汤丸子,都是再清淡不过的食物,粥菜就配了一碟端午开封还没吃完的咸鸭子,对半切开,赤黄的一汪鸭油缓缓滑落,流在了碟儿里。
先前腌的酸笋也成了,气味浓重,叶莺捞了一把出来,切小丁炒牛肉,碎碎的,和着粥呼噜噜喝下去,就很舒服。
因为今天陪六娘玩了整天,连午间的点心都没供,叶莺便将晡食做得丰盛了些。
她觉得近来公子的食欲越发好了,今儿一盅满满当当的鱼粥,只剩了个底儿,全是葱姜丝在里头,汆丸子也都吃了,小菜七七八八,瞧着就叫人心情振奋。
对厨子来说,应该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赞赏了吧?
心情好,于是睡觉的时候,梦都是美的。
结果次日一大早,崔沅才吃过朝食,就提出要看她最近写的大字,揪了一堆毛病,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了。
叶莺垂头丧气地听着,直到外头传来姜六娘兴高采烈的呼唤:“表兄,我来寻莺儿姐姐!”
崔沅顿住。
叶莺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容:“那……公子,我去啦?”
崔沅瞥她:“这两日落下的,来日双倍补回来。”
叶莺赶紧一溜烟跑了,好似背后有鬼在撵。
桑叶今日特地留意着,此时看着莺儿急匆匆逃离的背影,公子无甚表情的面孔,一副公事公办语气,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味。
窗外传来六娘子的说笑声。
她又听见公子语气有些不悦地问:“我在六娘这年纪时,也是这般贪玩么?”
桑叶直觉,这绝不是因为六娘子吵闹的原因。
她想起来之前有一次,应当是端午节前,公子在屋后垂钓,快要咬钩的鱼群被莺儿吓跑了。她欲去提醒她们,公子却道无妨。
桑叶试探应道:“六娘子与莺儿年纪相仿,脾气自然相投……”
然后过了会儿,她听见一声轻哼。
桑叶抬头,就见自家公子眉眼不动,唇边扯开一抹微微的笑意。很浅很快的一下。
第13章
一晃眼便是七月七,残暑消退,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云阶月地。①
坊市中自月初便热闹了起来,内外城交界处多设巧市,卖瓜果、针线、磨喝乐、面人儿……真个是车马喧阗,罗绮满街。
作为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地方郡县上亦有灯市,堆成各种形状供人观赏的灯山,还有花钱猜谜的灯摊子,挂了羊角小灯跟珠子灯的宝马香车……虽比不得上京繁华,但也是十分地可观。
瓦子最是热闹,街口摆了走马灯,又有鱼龙舞,年轻的小郎君娘子们都聚在这儿看杂耍相扑。人挨着人,摩肩接踵,吵得沸反盈天。
这样的情形下,同行的伴儿大多都被挤散了,谁还管顾得了。
一个梳双环的红衫子姑娘好容易从人流中抽出身来,与女伴在茶楼前汇合。
“哎,我荷包呢?”她伸手一摸腰间,惊了一跳,“荷包落在里面了!”
同伴皱眉:“必是被贼给顺走了,眼下去找也找不回来,快看看,可还有什么不见的?”
红衫姑娘再摸了摸,庆幸道:“没了没了。”
同伴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这样的日子,顺手牵羊的人可多,报官也没用。瞧,我将钱袋子藏在这里,丢不了。”
红衣姑娘点点头,环视四周:“咦,小汪呢?”
她们仨方才被一伙人冲散,约好在这家茶楼前碰面,却久久不见另一人。
同伴笑叹气:“大日子就是这样,咱们且楼上等她,坐着歇歇脚。”
红衫子姑娘点头,二人便有说有笑地进了茶馆。
……
鱼龙混杂的瓦舍内,一处摊前,表演者面朝观众喷出滚滚热焰,下方一片叫好。
一个黄衫姑娘回过神,想起同伴还在等自己,急急忙忙就要离开,不意身后有人瓮声瓮气地唤住自己:“姑娘,这方帕子可是你落的?”
“多谢……”一回头,一缕白烟扑面而来,身子便软软地不听使唤倒了下去。
陈四觑准时机接住了她,系上一早备好的披风兜帽,而后陪笑对周围人道:“借让,借让,我姑娘被这烛烟熏着了。”
众人看那姑娘脚步虚浮,似乎不舒服得厉害,自觉退出一条路来。
有人后怕地扯着自家人往人少处走,“方才还不觉,这烛烟也太浓了些,闻着心慌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