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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莺小记_岑清宴【完结】(50)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介绍对方。

  老年人经不起吓唬,想了想,还是道:“这便是……我在信中提到的长公子。”

  她笑道:“你们看我是不是挺好的,多亏了长公子人好心善呢。”

  真的是十分客气敬仰的介绍,刘邈跟徐琦听了,顿时安下心来。

  崔沅神色只淡淡。

  徐琦是知道他的,当年离京的时候,崔沅已经七岁了,那时候,已经有一些清名美誉传扬在外了,至于内容,无非是读书人的称赞。

  徐琦就曾听过祭酒赞其人,“容止蕴藉,动合规矩”,今日一见,细细打量,实浚洁也。

  崔沅亦在不动声色中打量他。

  原以为叶莺口中不爱诗文书画,唯爱钓鱼饮酒的村学夫子,应该是个潦草落魄的文人,至多不过秀才功名,却不想对方虽一身朴素灰袍,却蓄着整齐长髯,颇有些上京士大夫追求的美髯公之味,十足洒脱风流,一双眼神蕴着精光,审势度人。

  刘邈想到叶莺信中所言,一皱眉:“便是你提到要老夫诊治的那人?”

  叶莺点点头。

  崔沅转过头来。

  叶莺与他解释:“刘叟是十里八乡很有名的大夫,写信时我便想着,不妨请他为公子看看,与白术姐也说过了,成不成的,总归多一条路。”

  正如白术所说的那样,游医甚至是道士,他见了不知有多少,并不抱什么希望。

  但还是点了头。

  因她说了,成不成的,总归多试过一条路。

  看诊需要单独安静的环境,叶莺跟徐琦等人将厢房留给二人,呆在客栈的院子里聊天。

  徐琦复杂地打量她:“净说好,到底还是瘦了。”

  叶莺笑道:“哪呀!我自个可没觉得,就是您做长辈的心疼罢了。我还觉得您两位瘦了呢。”

  徐琦心道可不瘦么,大家着急上火的,饭都吃不下。幸亏是寻着了还好好的,否则几家人小命难保。

  “嘶,您干嘛呀……别哭呀!”叶莺抿了抿嘴,撇过脸去。

  徐回仰着脸告状:“师姐你不在,阿翁都在家偷偷哭过好多回了!”

  徐来模仿他素日的模样,在庭院中来回踱步,抚着并不存在的长髯,“唉!唉!”

  被他们一打岔,叶莺笑得不行,徐琦气得胡须颤抖。

  中气十足的骂声跟女孩子的笑声传进屋内,崔沅看着刘邈似有迟疑的面色,目光低落在伸出的手腕上,轻声道:“您无需顾虑,有什么直说便是。”

  刘邈收回手,“郎君眼下的用的是什么方子?”

  崔沅答后,又点点头,“倒也没有错。”

  “倒也”这个形容在崔沅听起来,显得有些可笑。

  因张峎毕竟是这么多御医乃至江湖名医中的佼佼者,师承御医署正,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医评价“倒也没错”,实在好笑。

  但杏林便是这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端着破碗行乞的老叟,或许便是哪个隐瞒身份的名医。刘邈这般口气并未令他鄙夷,反倒猜测,此人或是个有真本事的。

  怀璧之人,多少都带些疏狂脾气,也不会惹人反感。

  于是崔沅问他:“您有更好的方子?”

  刘邈迟疑。

  他一摸脉象便知,与灵王中的是同一种毒。

  此毒产于百夷之地,十分歹毒。当年举御医署之力未曾救回灵王,虽有手底下御医心思各异的缘故,也是因为他从未见过此症,与张峎翻遍古医书也没找到解法。

  回顾村居这十六年,他并非全然休息养老,一直在摸索灵王的脉案,寻找生机。

  机缘之下,一个江湖道士赠给他一本医书,里头绘着许多草药样貌及药性作用,有些耳熟能详,有些见所未见。他起初只当是道士随手涂抹所作,没想到一次真被徐来跟小殿下从仁邑山上挖着了书里记载他却没见过的几株药材。

  他便自己入山寻药,除了书上记载那些,还发现不少以外的收获。药性不明,便效仿神农尝百草,有次不慎中毒,躺着养了半个月才恢复,这之后小殿下建议他养鼠试药,倒是方便许多。

  他的确凭这些药材和灵王的脉案拟出了几个方子,方才浅略地了解了这位崔氏长公子的状况,理论上来说,其中有一至两个或可一试。

  但他迟疑在于,一则这些药材到底只在鼠类身上试过,于人体的效用、剂量,几乎未知;二则对方身份贵重,便是愿意一试,真出了事,恐怕崔相夫妇仍会心生怨怼。

  三则……

  一旦开始医治,必是要结合先前灵王的脉案来看,那么在崔沅面前,他乃至小殿下的身份必将瞒不住。

  他与徐琦昨日抵京,请罪折子已经递进宫,尚未摸清陛下的态度,今后是继续瞒着,还是觉得太后已不成威胁?

  这般想来,他该若无其事地遗憾几句作罢,但刘邈望向崔沅那副神似其父的面孔时,想起自己微末时曾受对方恩惠,以及方才小殿下提起对方时脸上难掩的羞涩。

  这些的羞涩神情,刘邈是很熟悉的。

  他有一个女儿,当初与女婿议亲的那段时日,面上就总是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年轻男女,样貌人品都好,互生情愫很正常。

  是以刘邈迟疑。

  崔沅并未催促,只静等他开口。

  大抵是医者仁心,刘邈到底摒去所有杂念,沉吟着道:“是有些想法,但还得在见过您眼下主治的郎中之后,再做商榷。成不成的,某不敢保证十全,只有六成把握。”

  六成……崔沅不曾想过,在对面这个有些沧桑的老叟口中听见这般回答。

  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但还是那句话,成不成的……总归是一条路。

  窗外鸡飞狗跳,少年们清脆的笑声,伴着斑斓的阳光云影透过窗棂,肆意鲜活。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别的,仿佛阴雨了许久之后的霉木,终于迎来了个晴天,还是一个格外明媚的大晴天。

  那种太阳晒到眼眶里都发烫的暖意包裹着他。

  崔沅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过头来,缓缓地道:“那便,有劳您了。”

  第36章

  月白铺地,草尖凝着露水,人睡去,夜色里的竹苑便显得空旷而寂静。

  中秋一过,墙上攀爬的地锦不由分说地红了一半,崔沅独立雕花窗前,一袭清淡道袍。

  夜风拂过,扑面些许清雾。

  也许是因为过于瘦削,宽大的道袍衣摆被风吹动时,月下的影子渺渺如仙。

  约好的会诊就在明日,躺在帐中,崔沅心里越发地浮躁,偏觉周遭太静了。

  睡不着。

  其实重云就睡在外边,也可能还在熬夜贪看绿林好汉的话本子,但崔沅并不想与这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多嘴。

  便披衣起身,隔着窗、隔着地锦竹林,看着夜色发呆,任清风拂过心绪。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细碎的脚步声在这寂静夜里尤为清晰。

  崔沅引首看去,对上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就猜到有人睡不着。”

  叶莺也睡不着。

  一半是欢喜的,一半是紧张的。

  怕空欢喜,怕横生枝。

  她觉得本人肯定比她要更怕,便哄着重云去了茶水房睡。

  屋里没点灯,朦朦胧胧的月色下站着个人,脸转过来,早在那等着她似的。

  叶莺冲他笑了笑,“在想什么呢?”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崔沅却觉得心里的浮躁随着雾气散去了。

  踏实了。

  很安心。

  既然睡不着,索性便点起了蜡烛聊天。

  “再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吧。”他道。

  说什么呢?叶莺眨了眨眼。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贪玩,手上摔了个大口子,都以为要动针缝呢,哭了好久。幸亏刘翁医术好,拿了个不知叫什么的药草让我敷了一旬,便好全了,只留了一点小疤。”

  “瞧。”

  叶莺怕他不信似的,伸手撸袖子让他好看清。

  崔沅借着月色看清了。

  少女雪白的小臂内侧,蜿蜒着一块肉色疤痕。约莫两寸长宽,形状很是怖人,但如今颜色已经很浅淡了,不仔细的确分辨不出。

  离得近了,他低头就嗅见她今晚沐浴用的澡豆香气,很是清淡好闻。

  叶莺:“他真的是个很有本事的老大夫,谁家小儿夜哭、老人风寒,找他都能看好。之前还帮隔壁村的后生接过断腿。”

  “他嘴里叨着自己是头一回,接得比府城的大夫还好。”

  “你别……”

  “我没有怕。”

  “……不信。”

  两人齐齐一怔。

  叶莺似笑非笑,“你想多了吧,我是说你别不信,谁说你怕了。”

  崔沅偏过头去。

  叶莺探着头追问,“心虚了吗?”

  被他按下脑袋,动弹不得。

  “没有。”

  瞧不见他脸上表情,叶莺撇撇嘴,“那我的好心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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