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只好点点头:“……新年快乐。”
——
当晚,萧扬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她到家了没有。
宁茉蜷在沙发上,骗他说到了,努力撒了几句谎后,觉得自己说谎天赋不高,就又急匆匆地挂掉了电话。
她起身去接水,手机又响了起来。
宁茉没有看来电号码便接了:“又怎么了?”
“小茉,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呀?”
电话那头的人却不是萧扬,宁茉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她接的是母亲王海蓉的电话。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还不回来吗?你们工作就这么忙,连过年都不放假?你把你老板的电话给我,我要跟他理论!”
“……”宁茉闭了闭眼,眼底有些懊恼。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家里了,此刻面对母亲幼稚到可笑的话也没了反驳的心情。
喝下一口水冷静情绪,宁茉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我这个春节没有假,确实回不去。”
“可是你爸爸都生病了,住院三四天了,亲戚们都问你怎么还不回来看看他,你要我怎么回答别人呢?”
“……”宁茉捏紧手机,“他怎么了?”
“还是老毛病,腰椎间盘突出,疼的站不起来也坐不下去,只能去医院做手术,唉,你爸就是以前当老师的时候太拼命了,落下一堆毛病,现在老了,身体就都反映出来了。”
“这也多亏是我还在这照看着,要是我不管他,他现在早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小茉啊,这几年过年你都没怎么在家里呆过,现在更是一跑出去就大半年,连个电话也不打,不问候问候我们俩,你爸坚持着要明天出院,就是想在家里过年,我们都等在你……”
宁茉拧起眉头,无端地升腾起一股怒气,又被自己慢慢压了下去。
“小茉?你在听吗?”
终于,她妥协道:“……我知道了,我会和公司请假,但也只能回去两天。”
“好好好,你回来就好!”王海蓉顿时喜气洋洋笑道,“妈明天做一桌子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也不等母亲的反应,她已经迅速挂掉了电话。
水杯一直在她手里,此刻却有些端不稳,宁茉放下水杯,闭了闭眼,僵在原地愣了许久。
答应回家是一时心软,可真的想到要回去,心头却又沉重的像堆了一座大山,她甚至连机票也不想看,只想逃避明天的到来。
……
这一晚,宁茉彻底失眠了。
最近一个月萧扬每晚都会催她睡觉,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她的睡眠也终于有了点规律,可今天大概萧扬是太忙了,连给她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宁茉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坐起来靠在床头,抬头愣愣地看着月亮。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句诗在脑海莫名其妙的跳出来,毫无因果,却把宁茉逗笑了。
她笑着想,为什么别人是望着明月想家,她却只觉得冷。
莫城明明是她的家,但又好像不是,在诗人眼中,家是个值得思念,眷恋,是个极近温柔的地方,可莫城……却是她一心想逃离的地方。
就连在中国人眼中最重要的节日——春节,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小的时候,春节就是成群的长辈来问她的成绩,来要她表演,来夸她乖巧。
再长大一点,春节就是父母无止境的争吵,是父亲宁振源醉酒后的说教,是母亲王海蓉无穷无尽的哭诉。
她明明还没有长大成人,却已经要背负父母的期望和家庭的重担,她那个时候想不明白,明明她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父母的认可?
后来工作以后,父母又不断地给她介绍着陌生的男人,催她走上结婚的道路,仿佛她个人的意愿从来不重要,他们只要她走完这条既定的轨道。
如果她有一点点想要偏离轨道的预兆,他们便会暴怒、便会生气,便会有无休无止的指责。
离开家到了荣城以后,宁茉的视野才一点点被打开,她看着敢爱敢恨的宋依依,看着温和有礼却能拒绝无理要求的王墨,看着强大自我不为他人所动的萧扬,开始一点点消融动摇。
她甚至在萧扬告白后的那段时间,自己又悄悄去看了一次病,尝试理解自己的情况。
医生温柔地疏导着她,她这才猛然发现,过去的那么多年,她都陷在一种无由的痛苦里,这痛苦是由他人制造,却被她误以为是一种关心和保护,加之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死死困住、挣扎不得。
可从一开始,这就不是爱。
——
宁茉到达机场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她在柜台前询问机票情况,心底隐隐期待着听到机票售罄,可惜命运还是给她留了一个位置,让她最终踏上了这趟回家的航班。
拒绝了父亲要来接自己的热情,宁茉选择打车回家,她连行李也没带,手里只提着几个在机场买的纪念特产,其中有两盒价值不菲的营养品还是萧扬送她的,说是就当做公司新春福利,让她记得带回家送给父母。
家里还是老样子,父亲宁振源端坐在饭桌上开始教学,一边说着自己是怎样在过去那些年的教学生涯中顶着腰痛坚持工作,一边又教导宁茉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能吃苦,要多向老一辈人学习。
母亲王海蓉则依旧充当和事佬角色,做了满满一桌菜,打开电视放着春晚,劝宁茉还是早点辞职回莫城,说自己给她新找了一个工作,工作内容很轻松,工资也不低,还离家里近,方便她回家。
宁茉沉默地听了许久,突然开口:“工资是多少?”
王海蓉神色一喜,以为她被说动了:
“光是底薪就有四千多呢!你要是表现的好了,还有奖金,还有……”
“我刚到手的年终奖,”宁茉打断了她,语气冷静,“五万六,你给我介绍的这个工作,干满一年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
一句话顿时让饭桌陷入了冷凝,宁振源皱起眉头:“你这份工作怎么会挣这么多钱?平时都干些什么?”
宁茉头也不抬:“是正常工作,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宁振源猛地摔了筷子:“你现在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别吵别吵,大过年的,”王海蓉慌忙起身,“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振源好好说话,语气别这么凶。”
“你看看她在外面心野成什么样子了!连基本的礼貌尊重都没有,跟父母能这样说话吗?”
王振源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带坏了!”
“我今年已经二十五了,不是五岁,也不是十五。”
宁茉也放下筷子,抬眼看向王振源:“这就是我的说话方式,你如果不喜欢,可以不听。”
宁茉的这句话彻底引燃了战火。
第86章
争吵爆发的毫无预兆。
宁振源听到宁茉的话脸当场就黑了,狠狠一拍桌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长大了,不用我们管了是吧?说你两句就挂脸,你自己挣钱了不起吗?你知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付出了多少吗?!”
王海蓉忙去拉他的胳膊:“唉呀,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吧,大过年的,邻居家都在吃饭呢,让他们听着像什么样子?你们别吵了!”
宁振源:“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当初我就不同意她辞职,她现在简直是无法理喻,以后嫁都嫁不出去!”
宁茉猛地起身,凳子被拖拽着发出巨大的刺拉声,连热闹的春晚晚会都掩盖不住。
这声音同时也吓了王海蓉一跳,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宁茉是个再生气也不会做出过分行为的孩子,可此刻的宁茉怒气冲冲,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
王海蓉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尖锐地回应:“是!我长大了,不用你们管了!”
“我自己挣钱就是了不起,我知道是你们把我养大,但这不代表着你们说的所有话我都要听!”
“辞职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们没有权力干涉,至于嫁人——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生病了吧!”王海蓉一听她说不打算结婚,顿时开始着急。
“对,我就是生病了,你要听是什么病吗?”
宁茉冷笑一声:“睡眠紊乱,焦虑,抑郁,病了很多很多年了。”
这话一出,宁振源和王海蓉同时愣了一下。
宁振源面上还有余怒,语气却弱了下来:“你、你说什么?”
宁茉面上平静:“我说,我有精神病。”
“怎么可能呢……”王海蓉明显有些慌了,“你这看着健健康康的,哪有病呀,什么抑郁呀焦虑的,那都是医院骗钱的,你别信他们。”
“啪”的一声,宁茉把一沓诊断证明拍在了桌上。
“这些年的诊断记录,你们可以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