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奉月在看见那东西的下一刻,便倏然抬眸望向了皇帝:“陛下,这、这……”
这可是玉玺啊!
皇帝神色自然,就好像自己交给她的只是寻常的一块私印:“倘若真的到那一步……你便带着玉玺从密道离开罢。我到底是不甘心让他坐上这个位子。”
“陛下!”周奉月再次跪在了地上,“万万不可……此关一定能平安度过,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周奉月。”
皇帝冷下了神色:“这是谕令!汝敢不从?!”
“……”
片刻后,周奉月最终还是垂首听命,一字一顿地说道:“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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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等天光乍亮,城中却依旧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上才隐约见着了人影。
——不过,却是一队又一队的金吾卫。
而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朝中各官员的府邸。
晏昭端坐于正厅中,一夜未曾合眼。许、沈二人自然也同在。
这时,门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通报道:“小姐,不好了,街上来了好些官兵,前头的魏府、杨府,都被他们破门闯入了!”
她心下一悸。
片刻后,晏昭开口道:“不必惊慌,若有人破门,你们无须反抗,放他们进来即可。”
叛军若有意晏府,一定是想利用父亲的威信,而自己,无疑是威胁他最好的筹码。
所以,就算落入叛军之手,她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倒是身边这二人……
她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沈净秋率先表态:“昭昭,我不会走的。”
他神色坚定,覆上了她的手:“这次,我绝不会再叫你身陷险境。”
“沈大人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罢,”对面人轻笑着开口道,“京中谁人不知沈少卿是陛下心腹,恐怕叛军进府,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你——”
沈净秋气得便要起身同他理论。
然而却被晏昭按下了。
她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
青年被她这一举动安抚了下来,乖顺地坐回原位。
如此,方才消停。
晏昭暗自叹了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种事上拌嘴。
她提心吊胆地等了许久,却没有叛军破门的消息传来。
这时,沉光在一旁问道:“小姐,快到午时了,可要传膳?”
听见这句话,晏昭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分饿意。
“嗯,就在这儿吃罢。”她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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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城中仍然保持着宁静平和的府邸,大概就只有襄亲王府了吧。
然而,世子的院子里,却并不宁静。
“阿耶呢?我要见阿耶!”
殷长钰不顾侍从的阻拦,拼命想要离开院子去寻襄亲王。
“钰儿。”
然而,不远处传来的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却叫他瞬间停下了动作。
襄亲王殷澈自小路的尽头,缓缓走来。
“阿耶!”他甩开了身旁的侍卫,大步走到了殷澈面前,“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叫人将我的院子围了起来,还不让我出去?外面、外面又究竟出了什么事?”
然而,殷澈却并未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直到殷长钰的神色渐渐变得惊疑不定。
“钰儿,你向来聪慧,想必都已经猜到了罢。”殷澈语调淡然,平静地说道,“现在,整个京城,都在阿耶的控制下了。日后,阿耶是皇帝,你,便是太子。”
闻言,青年的面上瞬间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怔怔望着面前的父亲。
“不、不可能,这是在说笑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大声质问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暂且压下心头的惊惧,“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太子!”
——“可是我想当皇帝!”殷澈瞬间沉下了神色,冷声喝道,“凭什么,凭什么殷叙是皇帝?!!她明明是个女子!这皇位,她坐得,我殷澈自然也坐得!”
他上前两步,直直望向殷长钰:“这皇位,本就是阿耶的。是她殷叙,当年篡改了先帝遗命,才将这皇位偷走!这本来该就是我的!”
“钰儿,阿耶只是,在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他面露疯狂之色,压低嗓音缓缓说道。
而殷长钰,则是慌张无措地摇着头,皱眉质问道:“当年那封遗诏,是阿娘亲手取出的,你不信陛下,难道还不信阿娘吗?!!”
闻言,殷澈非但没有沉默,反而低低笑了起来。
“嗬……正因为是你娘亲手取出的,我才会这么多年都在怀疑那遗诏的真假!”他扯着殷长钰的衣领,朝着他怒道。
殷长钰似乎不能理解这话里的意思,面上的神情似哭似笑。
他心头升起了古怪之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仿佛才看清,眼前之人,竟是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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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所有人都是提心吊胆地度过的。
直到暮色四合,晏昭这才稍微放下了些许心中的担忧,回到了院子里。
她躺在床上,杂乱的思绪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如今是封城,下一步就是逼宫。
倘若襄王真的事成……
他一定容不下女官。
更何况,善平司算是陛下一手设立的,若襄王即位,恐怕最先要被拿来开刀的,便是她们。
若是真的龙位他落,大不了,她便再归乡野。
在这京城繁华地走了一遭,也算痛快,如今不过重回原道罢了。
只不过……
又该如何从这城内逃出呢?
就这样,晏昭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待她醒来,城内的情况却又变了。
冒险去外头打探消息的侍卫面色慌张地禀报道:“小姐,今日城内多了不少巡逻官兵,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听见这句话,几人的神情都出现了些许变化。
晏昭沉下了眸色。
莫不是……宫内逃出来送信的?
若要解京城之围,只有等平叛大军归来。
不过按捷报上所说,大军只是将焦、盖二人围困于泙州城内,何日克敌尚未有定论,至于何时才能回京……
那便更是不可预知的事了。
如此,便只剩下了一条路。
那便是去邻近的州府报信。
可是京城已然被围作铁桶一般,又如何能从中脱困?
若现下他们搜捕的人,确是欲往城外而去的信使……那恐怕,宫城的防卫,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知晓了,”她点了点头,对着侍卫温言道,“且去歇息罢,今日劳碌你了。”
“此乃小的份内的事,”那侍卫躬身行礼,“小姐体恤,小的感恩不尽。”
待谢恩后,他这才退下。
午膳后,晏昭坐在桌边,余光突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一只小盒。
她心下一动,走过去取出了盒子里的东西。
是一只护腕。
是大军出征那日,赵珩丢来的。
只是此刻,护腕的内侧已然是一片冰冷,再无那人的气息与温度。
淮元,不知何日你我方能再见……
她渐渐收紧了手掌。
正出神间,房门突然被敲响。
“小姐!”
是雪信的声音。
晏昭立刻转头问道:“什么事?”
她推开门快步走入,神情颇有几分古怪之意:“小姐,后巷那儿……您还是自己去看看罢。”
这一句没头没尾,倒叫晏昭也不由得皱起了眉来。
她大步走出,朝着后院而去。
尚未走入院门,一股子血腥之气便钻入了鼻尖。
晏昭心头一紧。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加快了脚步,赶忙走了进去。
在看见院内景象的瞬间,她的瞳孔陡然一缩。
红衣青年半跪在血泊里,衣袍已然被染得深一块浅一块,右肩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听见声响,他慢慢抬起头来。
那沾血的唇角微微翘起,声音虚弱:“昭昭,我快死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晏昭愣在原地,半晌后这才哑然开口:“你、你怎么……”
她上前两步,皱着眉查看着姜辞水身上的伤口。
大大小小,约莫有七八处。
眼看着姜辞水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她也顾不上许多了,立刻转头吩咐道:“快,把他抬去屋里,先把伤口包扎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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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药气弥漫,晏昭站在一旁,定定看着床上的人。
岭南不是早就投靠襄王了吗?
他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待侍卫们包扎完伤口,她刚想上前询问一二,却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