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沈净秋率先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一截青色的袍角微微荡起。
“姜世子?”沈净秋目光冷厉,直直望过去,“这一出演的是什么?苦肉计?”
然而,姜辞水这时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支起身子,拉住了晏昭的手,丝毫不理会方才出声的人,只是仰着头对她道:“是他们追杀我……姜云默投靠了襄亲王…咳咳——昭昭,你知道的,她素来与我不对付……”
说着说着,他便顺势栽入了少女怀中
此时,偏听得“唰”地一声折扇开合的动静,许辞容自沈净秋身后走来,垂眸间,目光扫过他们交叠的手掌。
第95章
“岭南早已与襄王勾结,世子此言,如何以辨真假?”
青年声音里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晏昭同样望向怀中的那人。
被数道目光注视着的人却将下巴搁在她臂弯处,长睫轻颤:“昭昭,我只有你了,你不会不信我罢……”
然而,他的手却暗中游移至身前人的心口位置,摩挲了两下。
略显苍白的唇微微一动。
晏昭读懂了他的意思。
那无声的两个字是——
解蛊。
她的体内,还有姜辞水种下的蛊毒。
思忖片刻,她转头对沈净秋和许辞容道:“你们先出去。”
沈净秋猛然转头望向她,眉头紧锁:“此人来路——”
“冬奴,出去。”
她垂眸看着怀中唇角含笑的青年,语调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然而,姜辞水仿若还嫌不够,偏头看了那两人一眼,低笑道:“没听见昭昭说让你们出去吗?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昭昭自然是心疼了……”
尾音于齿间绕了个来回,倒显得分外缠绵。
沈净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晏昭,终是压下心口痛意,转身离去。
而许辞容则是对着晏昭温言道:“我便在院外等候,若有事,唤我便可。”
语毕,他也转身出了门。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晏昭拉来一旁的椅子坐下,冷眼望着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句话出口之后,她才发恍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对他说了很多次类似的话了。
“姜云默派人追杀我,实在无法,这才躲来你这里。”他斜倚在床头,依旧态度戏谑,“不过……也是想着你的蛊尚未解完,总不能丢下你独自逃走罢。”
“……你是说你为了我放弃了出城?”晏昭挑眉反问。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那人却还顺势答应了下来:“自然,否则我怎会冒险前来?”
晏昭只当他又在耍些口舌花样,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还有一事……
“姜云默和你同是岭南王族,为何她能调遣金吾卫,而你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沦落至此?”
她问出了自己一直没能想明白的事。
果然,姜辞水一时默然。
半晌后,他这才开口:“那自然是因为……投靠殷澈的,是姜云默,而不是岭南王族。”
晏昭藏于袖中的指尖微动。
“昭昭,你知道,神仙药是怎么制成的吗?”青年并未解释,反而转头问起了旁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不知。”
“神仙药,其中一部分是些镇痛致幻的草药,而另一部分——”
说到这儿,姜辞水突然一顿,他抬眸望向晏昭,语调淡然:“另一部分,是我的蛊。”
“……”
这一句话,瞬间解开了困惑了晏昭将近一年的难题。
而同时,也令她陷入了震惊之中。
所以说,神仙药根本不是香药,而是一种蛊毒?
“你是不是奇怪,既然我方才说,只有姜云默一人投靠了襄亲王,那这里面怎么又会有我的蛊?”他带着些兴味问道。
晏昭眸光微动,心中一下子便有了猜测。
“是她窃走的?”
闻言,姜辞水突然大笑起来:“没错,昭昭果然洞若观火。”
——“姜云默将我发作时丢弃的死蛊全部收起,并磨制成粉,混以石花、山茄、钩吻、火麻等等,方才做成了这个‘神仙药’。”他眉目冷沉,话语里都是对这个同胞妹妹的不屑,“她想着借这股东风,能当上太子妃,甚至日后当上皇后!她甚至……还做着当皇帝的美梦。”
……皇帝?
听见这两个字,晏昭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莫不是还想着以谋后事?”
等襄王事成,她便嫁于殷长钰,而待殷长钰即位,她成了皇后,再想办法……谋夺龙位!
纵然是晏昭,此时,也不由得惊叹起姜云默的野心与手段了。
此计,实非常人可谋。
“那你呢,”她转头望向姜辞水,“你做的所有事,又是为了什么?”
闻言,青年一时怔愣。
“……从前,我只是想搅浑这京城的水,叫姜云默无法得偿所愿,”他掩下眸中神色,手掌慢慢攥紧了身下的床褥,“如今……你就当我是热闹尚未看够,想看这一出戏,到底如何收场罢。”
眼看着想问的话都已经得到了答案,晏昭便起身道:“你身上的伤不轻,还是早些歇息罢,我明日再来看你。”
“昭昭……”
姜辞水拉住她的手,似乎还想说着什么,却被人挣开了。
晏昭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这里。
她低着头走出院门,恰好撞见了候在一旁的许辞容。
“……灵佑。”
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能低低唤了一声对方的小字。
自己方才只想着尽快从姜辞水口中挖出更多内情,对他们二人,倒显得冷淡了许多。
他……会问些什么?
可是,许辞容却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拉过少女的手,柔声道:“我在小厨房里熬煮了参汤,过会儿送去你那儿。近来出了这么多事,若是神思不定,容易染上风寒,且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晏昭愣了愣,只能讷讷应道:“多、多谢。”
“无妨,我既答应了老师要好好照顾你,便不能食言。”他笑着说道。
.
又过了一日,晏昭坐在桌前用早膳的时候,不禁暗自感慨起来。
她竟然有些习惯了这种氛围,远不如第一天时那么紧张了。
就在她以为今天也不过同前几日一样,会安稳度过时,门房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有人、那些官兵,他们闯进来了!”
“咔——”
晏昭手中的竹筷倏然掉落。
她望向沉光:“姜辞水呢?”
沉光恭敬回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姜世子移至侧院厢房后的密室内。”
晏昭匀了匀气,起身走了出去。
正厅前,金吾卫统领拱手行礼道:“晏小姐,我等奉命搜查逆党,多有得罪,还请行个方便。”
闻言,她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逆党?
真是贼喊捉贼。
不过此话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她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只淡声道:“大人请便。”
那统领倏一挥手,身后的官兵们立刻四下散开,进入各房各院内大肆搜寻了起来。
晏府的仆从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垂下头,掩盖了面上的愤恨之色。
而晏昭,则是坐在堂上,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拨弄着茶盏。
杯中的水面映出了她沉静的眼眸。
一刻钟后,众多官兵纷纷回报。
却是一无所获。
统领神色变换几番,突然冷笑道:“晏小姐,您这府里,怎么多了几个人?”
晏昭眸光微动,沉声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心下一紧。
这说的是许辞容、沈净秋,还是……姜辞水?
那统领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挺直脊背大声喝道:“您身为未婚女子,怎可与外男独处一府?”
听见这句话,晏昭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略显阴沉的笑来:“下官那里,倒有个好地方,很适合晏小姐暂住。”
杯中的水面陡然一晃,晏昭渐渐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指节处隐隐泛了白。
她心下了然——他们既然是来搜捕姜辞*水的,想必就是姜云默的人了。
“小姐……”
一旁的沉光语气急促,一脸惊惧地望着她。
然而,晏昭却站起了身,缓步朝前走去。
姜云默记恨自己,无论如何也会找理由将她带走的。
今日这一遭,怕是逃不开了。
“不可!”
就在她即将要走出正厅的时候,许辞容匆匆赶到。
他挡在晏昭身前,对着金吾卫统领冷声道:“我与昭昭早已定亲,这是老师离京前定下的,不算外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