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得意吗?得意自己无论落到哪般田地都有人护着你?得意我终不过是一个只配伺候你的奴婢!我最见不得你这般仿若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好像我渴求半生的东西,不过是你看不上……”
“啪——”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迎面甩了一个耳光。
容月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她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逐渐泛上红意的脸颊。
“这是你自己选的,”晏昭冷冷看着她,“为奴为婢,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是你妄图取代我成为晏家小姐,是你被何均文送走之后又选择回来……你渴求半生的东西?嗬,可是这东西,生来便是我的。”
“你抛下了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来抢夺我的东西,如今,却怪我不肯拱手相让?”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何容月,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容月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却还咬牙狡辩道:“那又如何,不过是我没能成功罢了。倘若你我易位,你可还能像今日这般风光?”
只是,听见这句话,晏昭反而仰头大笑了起来。
“何容月啊何容月,”她摇了摇头,略带怜悯地看向对方,“你真是,彻头彻尾的蠢人。”
“你——”
还没等对方反驳,她便厉声打断道:“你不就是觉得,倘若我不回来,便可以偷天换日成为晏家小姐吗?但是倘若我不回来,别说你了,连何絮来都没有入京的机会,我一日不找回,‘晏昭’便一日无法离得江南!”
她眸子微眯,眼神轻蔑:“有些东西,你永远抢不走。哪怕扮作我的模样,却也无法取代我。”
何容月委顿余地,身子轻微颤抖着。
只是片刻后,她又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是啊,”那道声音十分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可是现在,我也不屑抢你的了。”
——“因为如今,你的命,在我手里。”
她猛然冲上来来,用一物死死抵住了晏昭的心口处,直到将其逼退至墙角。
有粘稠的液体浸湿衣袍,缓缓流淌了下来。
晏昭后脑发凉,慢慢推开了身前的人。
何容月的手中攥着一个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刺破了她的掌心,殷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像是寂静山洞中的水流回响。
哒、
哒、
哒、
她缓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位置。
没有伤。
“叮——”
瓷片落了地,零落四散。
何容月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跪在地上,突然哭出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杀人都不会!”
掌心的血抹在了脸侧,衬得原本清秀的少女犹如恶鬼一般。
“我恨你……”她一边大哭一边吼道,“明明都是何家女,凭什么你是右相千金,我却是花娘的女儿,哪怕与父亲相认,却也只能隐瞒身份当个婢女!凭什么,你可以查案,你可以做女官,凭什么,那么多人爱你,那么多人愿意助你,凭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要,即使那些是我苦苦追求而不得之物!凭什么凭什么!!!”
她猛地伸手抓住了晏昭的裙摆,藕荷色的衣料染上了斑斑血迹:“我真的很嫉妒你,我真的想杀了你……”
只是,碎瓷片终是没能刺穿厚实的布料,扎入那柔软的心房。
……
这时候,门外的侍卫终于察觉到异常,高喝着破门而入。
晏昭背靠着墙壁,胸膛快速起伏着。
她默默注视着何容月被拖行着带了下去。
耳边隐有嗡鸣声响起。
——“晏姑娘,晏姑娘?”
她猛然转头,看见一名脸生的侍女正躬身询问着:“您可有何处伤到?”
晏昭摇了摇头:“我没受伤。”
“姑娘若有不适,定要告诉奴婢。”侍女像是木偶般机械地福身行礼。
她抬头望去,何容月已然被架着带离了这里。
唯有地上,还残留着一路的血痕。
血腥味在鼻尖萦绕,晏昭突然觉得一阵作呕。
她眼睫轻颤,心头的思绪越缠越紧。
有时,真品若遗,赝品即可鱼目混珠,以冒真品。
有时,真品若遗,赝品即失其价值,无人问津。
第98章
容月被带下去后,不知殷澈是否恼怒于她竟敢想要动手杀了他用来威胁晏惟的棋子,此后多日她再也没有听闻到容月的消息。
以及姜云默的。
可算能清净几日了。
不过,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侍女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她整日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按时送来餐盒。
就这样,在这座小院里,晏昭又生生捱过了数日。
容月那日的疯狂行径,到底叫她心中受了惊。
她竟真的发起了热。
在襄亲王府的这段时间,她迅速消瘦了下去,春衫难掩清骨,勾勒出略显嶙峋的线条。
晏昭百无聊赖地倚在榻上,忽听得窗外一阵扑棱扑棱的响声。
窗边映出了一团黑影。
她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窗。
约莫又是不长眼的鸟雀。
被窗沿框住的一小片天空中,黑白分明的沙燕悠悠转了一圈,随后落在了窗边。
它歪着头,啾啾地叫了两声,随后低下脑袋蹭着晏昭的手指。
这时,晏昭突然注意到,燕子的腿上好像绑着什么东西。
她立刻用手将它捧起来,仔细看去。
——是一卷纸片。
这……
晏昭下意识环视了一圈,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
她颤着手捻开了纸卷。
「行至西河,遇叛军围城,幸有镇西军破城相救,遂随队归京。特遣燕使问玉君安否?——愚师明尘」
……是、师父???
手掌翻覆,纸片瞬间隐没入了袖中。
多年未见师父,没想到再次有了她的消息,却是这般境遇。
感慨片刻后,晏昭突然又倏然抬眸。
……自己好像漏了些什么。
她立刻又将纸片取出,再次看了一遍。
……镇西军……随队归京……
镇西军,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无疑让她立刻振奋了起来。
沙燕在她掌心跳动了几下,随后扑棱着翅膀落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晏昭定定看着它,心中有了计算。
此传信之法只有她们师徒才会,倘若能通过师父与城外的镇西军互通信息……
京城之围,可解!
.
这日午时,侍女捧着食盒,走入了房中。
里面一片安静。
窗户大开着,灌入的风吹得纱帘簌簌作响。
“晏姑娘?”她四下望了望,心内升起了些许惊慌之意,“晏姑娘?”
侍女将食盒放在桌上,赶忙四下寻找了起来。
直到她拉开了床边的帷帐,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床上人的模样时,她却又是一惊。
少女面色涨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手按着心口的位置,不停地大口喘着气。
“晏姑娘,您怎么了?”侍女小心翼翼地问询道。
下一刻,床上人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到连指节都泛起了白:“我、心疾发作了,钟太医,快去寻钟太医——”
她神色痛苦,额角青筋暴起,唇角还隐隐有血色溢出。
侍女见她这般模样,吓得挣开手连连后退,并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待屋内重归安静,晏昭侧躺在床上,眸色渐深。
她便赌,殷澈暂时还舍不去她这条命。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钟秉文提着药箱大步走入,瞬间便与床上人对上了视线。
他动作微顿,突然转头道:“你们都出去。”
一旁的侍女小厮闻言,却是犹豫着不肯离开。
“都出去。”他冷声重复道,“心疾最忌嘈杂,若是治死了,你们谁担待得起?”
听见这句话,众人这才纷纷小步退下。
待房门紧闭,钟秉文这才收起那副严肃表情,他在床边做下,定定看着仍捂着心口的晏昭。
而下一刻,他便拉过她的手,指尖搭在了她的腕上。
“风邪入体,忧思过重……不过,心疾发作装得倒是不错。”
他淡淡开口道。
“还是瞒不过你,”晏昭苦笑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帮我这一回罢。”
钟秉文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语调平缓:“想必晏大人这个忙,不是好帮的。”
她眸光微动,继续游说道:“我有意叫他们将你带来,就是因为这件事,除了你,谁也帮不了。”
听见这句话,钟秉文这才有了些许反应,他微微挑眉,却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