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夫下来放好步阶,车帘从里面被挑开,走出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兄!”
晏昭见到车前的人,忍不住惊喜地唤道。
那人并步上前,伸手扶着她下了车。
“昭昭,你这手……”晏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上缠着的包扎布带。
“没事的,小伤。”晏昭不以为意,朝他扬起了一个笑脸,“害阿兄担心了。”
晏诤看着她,满眼心疼。
“这算什么,倒是你,真的受苦了。”
晏昭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阿兄,我那两个丫鬟……?”
闻言,晏诤神情一怔,回答道:“赶回来报信的那个,受了些伤,请大夫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另一个是在马车里被发现的,中了迷药昏睡过去了,如今也好好地在府里呢。”
得知沉光雪信无性命之忧,晏昭这才稍微放下些心来。
刚松了口气,晏诤接下来的话让她又有些头痛了。
“先进去吧,父亲母亲都在前厅等着你呢。”
她就知道回家必然有这一遭。
晏昭叹了口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兄长后头走近了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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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儿!”
刚踏入厅门,晏夫人便疾呼着快步上前,上下细细打量着晏昭,两手托着她的胳膊,面露心疼之色。
“这怎么伤得如此严重…….”她看着女儿两只手都被包扎了起来,脸侧额角还有细微的划伤,不禁心下微痛。
晏昭只能开口安慰起母亲来:“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就破了些皮。”
“这可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晏夫人并没有被晏昭说服,反而郑重其事地嘱咐她,“在家中休息些日子再去习艺馆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母亲……”这是晏昭最怕听见的一句话,她犹疑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晏惟。
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与女儿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昭昭都说了只是小伤,那也不必如此谨慎。过段时间就是内教坊选拔了,万不可在这时候松懈。”晏惟冷静平和的声音响起,他同样上前几步,细细看了晏昭几眼,“虽然……你归家时日不长,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爹就不多说其他的了,只一句,趁这几日休假,好好歇息吧。”
“是、是,”晏夫人拉着晏昭的手腕也连忙附和,“回头请钟太医来看看,这身上可万不能留了疤。”
晏昭听着嘱咐,连连点头,随后脸上适时地露出了点疲惫来。
“父亲、母亲,我有些倦累,就先回去了。”她垂下头,行了个礼道。
晏夫人连忙唤来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迎兰,叫她看护着小姐回房,还不忘再叮嘱晏昭一句:“好好休息啊昭昭。”
晏昭浅笑着应下。
回到雁回筑,刚进院门,迎面就扑来一道身影。
“小姐呜呜呜——”
穿着鹅黄短袄的小丫鬟带着哭腔一边喊着一边朝着晏昭跑来。
雪信脸色苍白,鼻头却是红红的,一看就哭过,她抽着鼻子在晏昭身前站定。估计是还顾忌着有外人在,倒没敢多放肆,只是仰着头看着自己师父,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圈。
晏昭朝她使了个眼色,随后转头对迎兰说道:“劳烦姐姐回去跟母亲说一声,晚饭我便不去了,头晕得紧,且歇上一晚再说。”
迎兰闻言连忙俯身行礼道:“小姐言重了,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晏昭伸手将她扶起,覆在迎兰掌上的手指微动了两下,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迎兰姐姐是母亲身边的人,平日里也跟着料理府中事务,自然是当得起的。说起来,我回来时间不长,对府里各处也不怎么熟悉,日后说不准还需姐姐多加照拂呢。”
她笑吟吟地说着,教迎兰也不好再推辞。
“那奴婢……就先谢过小姐器重了,日后小姐若有吩咐,只管说一声便是。”她两手收于腹前,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随后这才小步离开。
待迎兰走后,晏昭主仆二人这才进到屋内,一进屋雪信就一把扑到晏昭身上,眼看着撇开嘴就要嚎。
“诶诶诶——你收敛着点,这外头又不是没有旁人。”晏昭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要作什么动静,连忙一指头点在她的脑门中间,佯装怒道。
“呜呜呜师父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我担心死了呜呜呜——”雪信到底是听进去了一点,压着声音哭唧唧道。
晏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她从腿上推开。
“别嚎了,沉光呢?她是不是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晏昭此时最关心的事就是这个。
见着雪信安然无恙,她就知道那个“半身是血,回家报信”的是谁了。
沉光。
晏昭心内思绪纷杂。
她是没想到,沉光竟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沉光姐姐肩膀上被刺了一刀,后头请大夫来看过了。现在是稍微好些了,但毕竟伤的挺严重的,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床。”雪信抹了抹眼角的湿润,这才说起沉光的情况来。
晏昭闻言,抿了抿唇,继续问道:“她现在在哪?带我去看看。”
雪信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面容,扶着晏昭朝外头走去,边走边说道:“原本是和绿云一起住的,后来因为换药不太方便,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沉光姐姐住了。”
出了屋门,还没走几步,便到了西厢房,雪信打起厚实的门帘,让晏昭先进去。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药味。
帘帐半卷,床上正躺着个人。
第15章
西厢房从前一直空着,就算提前打扫了一遍,但里头还是有些杂乱冷清,没什么人气儿。
晏昭看见了房间里的景象,不由得皱了皱眉。
本来就伤着,还住这种地方……
“小姐?你怎么来了?”
听见动静,床上的人坐起身子来,她面色稍显苍白,露出一个笑脸。
晏昭见状上前几步,连忙扶着沉光倚在厚实的靠枕上。
“不用不用,快歇着。”她从雪信手中接过温热的甜汤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伸手覆上沉光的手背,“伤养的怎么样了?现在还疼吗?”
“上过药就好多了,当时刺的也不深,只是看着吓人罢了。”沉光温和地笑着,并没有邀功之意。
“这屋子真不像人住的地方,改明儿搬去我那边,右耳房那里头东西都齐全着,和我住一处有什么事也好照顾。”晏昭环视了一圈,直接开口道。
“这怎么行?”闻言,沉光连忙坐直了身子,“耳房是让守夜的人住的,住进去若误了守夜便是我的罪过了。”
晏昭一挑眉,佯怒道:“我让你住的,谁敢说你的不是?况且我又不是什么夜里还需看护的孩童,也不必有个人整夜在外头守着。”
随即,她又转头看向雪信吩咐道:“雪信,听见没,明天就搬,叫绿云和时清手脚麻利点,今天把右耳房收拾收拾干净。”
“好嘞小姐,我马上就去跟她们说!”雪信笑嘻嘻地应了下来。
待雪信出去之后,晏昭沉吟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囊来,放在了沉光的手中。
“这次说到底,是受我连累。也没什么别的好送你的,这是一道平安符,望日后能替你挡一挡灾。”
不过她没说出口的是,这是她画的最好的一道平安符,一直没舍得卖,本打算等师父回来后送给师父佩戴,但一直没能送的出去,如今送给沉光,也算是了却了她这一份心。
天护身,地护身,十二元辰护身……(1)
望求圆满,无病无灾。
她不想再连累身边人受伤了。
沉光慢慢蜷起手指将那布囊收拢在掌心,她垂下头,浅笑着道:“若说‘连累’二字,那便是生分了。为小姐受这伤,我不后悔。”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床榻旁的花窗处微微透了些光进来,床前暖白日光里飘散着零星的絮尘。素衣少女倚在床边,脸上隐约可见细微伤痕,但神情坚定,语意果决。
闻言,晏昭没有说什么,而是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捧起一旁的甜汤道:“好了,咱们之间就不说那些话了。来喝点汤,把身子养养好,我现在身边可少不了你。”
“嗯!”沉光笑着伸手,想要接过碗,“小姐我自己来吧。”
“哎呦,你肩膀还伤着,我来喂你。”
“怎么能让小姐做这种事……”
“你是小姐我是小姐?伤还没好呢,躺着别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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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沉光那儿出来,晏昭回房将手上包扎的布带拆了下来。
她这时候才看见自己的伤口。
除了一些小的擦伤之外,主要的两个创口都在左手上。
一个在内侧手腕、靠近小臂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在掌心,分别是挑麻绳时没收住力划伤的,和想要保持清醒时自己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