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快步走到殿门口,吩咐沉光看好门之后,便顺着门边悄悄地溜了出去。
那宫侍还立在殿外,晏昭便顺着墙角绕去了另一条路上。
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太医院找个小太医来帮忙解药,至于事后该如何掩盖风声,想必殷长钰比她有方法。
——只是这宫中如此之大,太医院又究竟在何处?
就在她慌不择路地闯进了一片树林中,正借着外头的光准备走回侧边的小道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谁在哪儿?”
晏昭脚步一僵,慢慢地回过头去。
“方才出来更衣,却不慎迷了路……”昏暗的树林中,她没看清对方的样貌,只能垂首解释着。
——“晏小姐?”
那人拨开横亘着的树枝走近了。
晏昭抬起头,看清对方容貌的瞬间,脑中又是一懵。
来人眉目疏朗,面容锋艳,不是赵珩还能是谁?
事事怎会如此赶巧……
“是迷路了吗?”他声音温和,倒不似一开始的凌厉态度。
转瞬之间,晏昭一下子有了打算。
她垂下眸子,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犹疑道:“赵将军……可知太医院在何处?”
“太医院?”赵珩皱起眉头,像是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晏小姐有何处不适?”
“不是我,”少女低头微微向右偏着,细白的一段颈子在这暗处更是莹莹发光,自有一般怜人神态,“是……钰世子。”
闻言,赵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殷长钰?你怎么会和他……”
——“赵将军,先别管那么多了。如今人命关天,不可草率啊。”晏昭仰起脸,眉目间是央求之色。
赵珩见她如此神色,也终是软下了态度,他对着面前的少女说道:“你先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叫人去太医院。”
晏昭连忙点了点头。
她看着赵珩走到一边,抬手唤来了身边的侍从,吩咐了几句后,那侍从便快步离开了。
晏昭总算放下了心来。
叫赵珩办这事是最合适不过的。
他虽然与殷长钰称不上和睦,但至少不会将事情有意传播开去。晏昭从前也算与他熟识,对这位奉义中郎将的品格还是信得过去的。
吩咐完事情后,赵珩便又走了回来,他一脸正色地对着晏昭道:“殷长钰是男子,你再过去有些不方便,待会儿太医来了便让我带他去吧。”
他看见眼前的少女立刻露出了欣喜之色,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她连忙道谢:“多谢赵将军。”
赵珩抿了抿唇,只是“嗯”了一声。
第24章
“人在哪?”匆匆赶来的年轻医监面无表情,脸上带着些疲惫之意。
一旁的赵珩下意识朝着林中看了一眼,随后抬步向前面走去。
“就在前面不远。”
他看见那一抹藕荷色在树后微微摆动了下,随后隐没在了暗处。
赵珩回过头,面色倏然沉冷下来。
他们按照晏昭所说的方向走了片刻后,果然看见了那处偏殿。
门口的宫侍见有人过来连忙上前一步道:“殿中正有更衣的小姐,两位……”
赵珩看了她一眼,淡声道:“钰世子于殿中受袭,事关重大,你在此不要离开。”
那宫侍瞬间变了脸色,缩着肩退到一旁去了。
他走到殿门口,对着站在门内的沉光低声道:“你家小姐托我来的,后面这是太医院的医监。”
语毕,门内探出个头来,绿衣丫鬟看了看赵珩又看了看后面的太医,面上仍有几分犹豫。不过就在此时,殿内突然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她吓得一缩脖子,连忙侧身让开了路。
赵珩立刻抬步入殿,环视了一周后直直朝着左侧的屏风走去。
——里头传来了一些意味不明的闷哼声。
乌皮靴踩上了月白的锦缎,身材高大的青年垂眸看着,那人半卧在地上,面色潮红,眼神发虚,修长玉白的手指死死扣在身侧屏风的下梁上,指尖磨出了血色。
他口里念叨着:“玉君……”
——贱人。
赵珩面无表情地一脚踢向他的腰侧,迷蒙中的襄亲王世子像是被随意踢开的脏物一般,后腰狠狠撞上了塌脚。
“唔……”
殷长钰下意识弓起身子,以手掩面,闷闷地哼了一声。
赵珩右手慢慢收拢紧握成拳,直到指节发出了“咔哒”的响声。
他想起那日莲花观中的场景。
得知玉君仙逝的消息,他从东大营一路飞马赶去,然而等到了地方却发现整座观都已被团团围住。
他当时完全慌了心神,急切的想再见玉君一面,然而那清冷高傲的钰世子站在大殿前,眼神轻蔑。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玉君的名字?”
只怪他当时孤身一人,未带上副将亲兵,只能被亲王府的护卫拦在殿外。
他已记不清当时具体的场景了,约莫是狼狈至极的吧。
镇西大将军独子,堂堂奉义中郎将,不顾身份体面,跪倒在三清殿前,赤红着双目,声嘶力竭地嘶喊……
然而那人却只是轻哼一声,转头走进了殿内。
他终是没能见到玉君最后一眼。
都是殷长钰这个贱人从中作梗!
想到此处,赵珩心中更是恨极,死死盯着地上的人,想要再补上一脚。
——只是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这是……钰世子?”
那医监走过来上前蹲下,撩开了地上人覆在面上的湿发。
他伸手摸了摸殷长钰的颈侧、面中以及额头,随后立刻自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白胖瓷瓶,挖了些药膏出来点在了殷长钰的额角处。
做完这些后,他回头看向赵珩淡淡道:“麻烦赵将军帮下忙,把他扶到榻上去。”
赵珩面色虽有不愉,但还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怒气,上前来将殷长钰拖到了矮塌之上。
医监又取出了一套细针,起手入太阳、合谷、后溪三穴,随后又迅速给他喂下了一丸药。这一套动作下来,殷长钰的脸色显然好了不少,整个人似乎都平静了下来,闭着眼像是睡过去了。
那医监松了一口气,终于站起了身,揉了揉自己僵硬的后颈。
“他这是怎么了?”沉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赵珩抱臂坐在一旁的交椅内翘着腿冷声问道。
“依照这症状与脉象来看……”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医监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好开口,“钰世子估计是受人设计了。”
“嗤——”赵珩轻嗤了一声,不耐烦地问,“那什么时候能好,我可没时间耗在这儿。”
医监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回答道:“约莫半柱香功夫,好在这……毒药比较温和,并不难解。”
赵珩闭了闭眼,身子后倚在靠背上,不再言语了。
他倒是想知道这位高贵的世子醒来后看见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屏风后头果然又传来了动静。
“……桑青。”
有些干哑的嗓音传来,应是那位世子醒了。
赵珩面上浮出了些兴味之色,他站起身,故意弄出了些动静,重步朝屏风后走了去。
“钰世子别喊了,这儿没你的侍卫。”他走到榻前,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榻上人,眉目间带着些说不上的恶趣味,“中秋宫宴上还敢在偏殿里秽乱淫乐,怕是襄王也兜不住这么大的丑事吧。”
“……放肆,”殷长钰一手撑着塌,一手抚着胸口,面上还带着些虚弱与迷蒙,“赵珩?你休得胡说,是、是有人设计我…..”
“哼,一进来就瞧见世子衣衫不整,脸色有异,而后可没有其他人进来。若说是遭人算计,那人又在何处?总不能是想要送世子一场梦里欢愉而已吧?”赵珩哪里会轻易放过他,眼中流出的是浓黑的恶毒汁液,“毕竟您是堂堂亲王世子,想必平日里也常……”
他唇角微挑,凑近了低声道:“像你这种烂货,才不配提玉君的名字。”
“你找死!”殷长钰闻言双目霎时泛起赤红,他一时怒极,伸手就想去掐赵珩的脖子,然而却不想自己刚解了药,正是虚弱的时候,又哪是奉义中郎将的对手——直接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刚才听你一直叫着玉君,怎么,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才见着玉君了?”赵珩语气挑衅,眸色渐深。
“与你何干?”殷长钰皱着眉,毫不客气地还击,“我来时,这殿中明明没有人,莫非就是你设计害我?”
“嗬,”赵珩回以一个白眼,话里也同样带着刺,“害你?本就是坏了身子的下贱人,我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休得胡言!”殷长钰似是要被气昏过去了,浑身都在颤抖,他死死盯着赵珩,咬牙切齿道,“我向来是干干净净的,不过赵将军就说不准了,兵营里可不敌京城,想必是青楼常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