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不怒反笑,又收紧了些手掌,只将掌心那只手腕勒得”咔哒“作响。
”殷长钰,别以为那时将我拦在殿外就代表玉君是属于你的了,且等着吧,像你这种贱人,就算去了地府,玉君也不会要。”他唇角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又格外阴森骇人。
语毕,赵珩松开手,冷冷看了一眼,也不管榻上那人被气成了什么样,直接转身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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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头,赵珩留下了自己的侍卫替晏昭引路,他们顺着树林小径往回走着,正巧在返回宫宴的路上遇见了沉光。
“小姐!”沉光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连忙小步跑了过来。
听见声音后,晏昭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人走近了这才低声问:“如何了?”
“赵将军带着太医去了,应当是无事。”沉光看了看前头的侍卫,小声答道。
晏昭会意,悄悄朝她打了个手势,没再说什么。
主仆二人总算回到了席上,她本还在担心偏殿那头的事,不过这时候恰到了甜羹凉品上桌的时候,一看见那蜜蕈脆枨甜汤、香梨五花酪、甘露葡萄饮子……晏昭顿时就把那些事抛到了脑后。
反正关乎殷长钰自己的名誉,他肯定要好好收拾这烂摊子的,也用不着她烦心。
她吃着甜羹,看着前头乐舞的表演,顿觉心情舒畅,人生美妙。
御厨不愧是御厨,这菜品比晏府还要好上一层。
若是没有中间那小小插曲,那此次宫宴还算是顺利愉快。
酒足饭饱,又在桌前坐了好半晌,晏昭甚至都有些发困了,这场中秋宫宴总算是进入了尾声。
舞乐不歇,众宫侍上前收走了桌上的菜食,随后,有官袍男子走入正亭内撤下御案。这时候乐女们才收了东西,退侍至一旁。
紧接着,席上众人纷纷走到了两侧,晏昭也跟着母亲离座侍立,随着仪礼司的大乐奏起,皇帝从正亭内缓步而出。
她低着头,只能看见那黄金龙袍的一角从自己面前划过。
不知为何晏昭突然感觉到自己胸腔内的那颗心在猛烈地跳动。
这怪异之感令她不由得更加深深低首,生怕被人看出异样来。
三声鸣鞭后,御驾离开,众人这才都直起身子。
一场宫宴结束,晏昭是累得不行,差点在回家的马车上就睡着了。
不过就算累成这样,她也没忘了嘱咐沉光千万不能将今晚的事情泄露一星半点出去。
沉光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下。
好不容易捱到家后,晏昭赶忙回了自己的院子,刚想赶紧收拾了睡觉,却在更衣时听见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嗯?
屋内光线昏暗,她一时没有看清。
待她蹲下身子将那物拾起来,分辨出到底是何物时……
——直叫人头晕目眩,恨不能一头撞死于柱前。
第25章
“小姐,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对,沉光有些疑惑地问道。
晏昭将东西收入袖中,摇了摇头。
“没事,去打点热水,我擦一擦便睡了。”她摩挲着手中那东西的花纹雕饰,故作镇定道。
待沉光走后,晏昭这才又拿出那物,放于灯下一照——
确是当年她送给殷长钰的那枚香牌无误。
约莫是纠缠之时不小心挂在了身上。
只是若叫殷长钰发现这香牌在自己身上……
晏昭的后背上霎时浮出了一层冷汗。
这时沉光恰好提着热水走近进了屋内,她只能匆忙收起那香牌将此事暂且压下。
第二日一大早,晏昭便回到了习艺馆。
而这回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尤婵。
这位东阳县主性子活泼、心思单纯,自那同乘之后就像是将她当做了好友,甫一见面便亲亲热热地挽上了晏昭的胳膊。
“晏小姐……嘶,我可以叫你阿昭吗?”尤婵脚步轻快,歪过头来问道。
“当然了。”晏昭心里压着事,但面上还得笑着应下。
“唔……”尤婵又凝眉想了想,继续说道,“那你可以叫我怀珠,这是我的小字,叫县主也太生疏了。”
晏昭半垂了眸子,浅笑着道:“既然县主…..怀珠如此爽快,那我也不说些兜圈子的话了,昭确是有一事相求。”
闻言,尤婵顿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时不时口里还发出“啧啧”声,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而晏昭则是被这一出搞得有些无措,不知道对方是何种意思。
紧接着,她就见对面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些揶揄的笑容,尤婵凑近了些含笑问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打听赵大哥的事对不对?”
她霎时呼吸一滞。
不过想到那枚香牌,晏昭还是勉强挤出些笑容,硬撑着慢慢点了点头:“怀珠果然料事如神,不过我所求之事是……能否帮忙叫赵将军与我见上一面?”
此话一出,尤婵的神色就有些变了。
她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有其他想法,只是上回赵将军说可以教我骑射,我想着……”
“哎呀,不用说那么多,不就是见一面嘛,简单,这简单!”没想到尤婵只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立刻拍了拍晏昭的肩膀,声音爽朗,“放心好了,等我的消息吧。”
晏昭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没等多久,刚用完午饭,尤婵就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道:
——“明日在春平阁,帮你们订好了厢房。”
虽然她语间意味有些不对,但晏昭全当破罐子破摔,回以一个欣喜的笑容,连忙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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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她拿着那香牌就好似烫手的山芋,扔也扔不掉。好不容易捱到了和赵珩见面的这天,晏昭托兄长伪造了府中的来信,顺利蒙混出馆。
春平阁是城中颇有名气的酒楼,而且就离着晏府不远,晏昭担心会被人认出,因此戴上了面纱后这才下车。
酒楼伙计热情地将她引到了厢房门口,晏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门入内。
听见动静,房间内的人转过了身来。
赵珩今日着一身绀青色的绣竹暗纹团领袍,两臂束袖、腰间盘带,其上的麒麟银纹将他的臂与腰缠出了标致的嫖姚之姿。
“晏小姐。”他微微颔首,沉声说道。
晏昭在触上他视线的瞬间,倏然垂眸,伸手摘下了面纱。
揉粉色的面纱自脸上滑落,少女妆容浅淡,而容色惊人,那张脸是他曾在梦中勾画过的清冷面孔。
这一刻,赵珩仿佛又见到了自己那日日寤寐思服的……
心上人。
……
不过只是片刻的晃神,他很快清醒了过来。
晏昭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赵珩道:“赵将军,不知县主是如何说的,不过我今日约你是为了……”
赵珩面上浮现出了些许疑惑,不过还是接过荷包并打开了。
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他动作一顿。
“估计是扶世子去塌上时不小心勾带了他的腰佩之物,”少女神色担忧,低着头小声请求着,“能否麻烦将军再帮我个忙,替我将此物交还给钰世子,只是莫要提是我……”
话音渐渐弱下去,晏昭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但许久都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赵珩仍死死盯着那枚香牌,并未言语。
“……赵将军?”
晏昭再次开口,心内有些忐忑。
她也拿不准赵珩的态度,这香牌会不会令他……
“当然可以。”青年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神情莫名,声音中带了一丝低哑,“我定会……将这物完完整整地、交还给钰世子的。晏小姐放心,你和此事毫无关系。”
晏昭像是有些禁不住他的目光,快速地眨了两下眼,随后又低下了头。她刚想开口告辞,却被人堵住了话头——
“时近中午,晏小姐不如与我一同用饭?只是不知道我点的菜是否合小姐的口味。”赵珩走到桌边坐下,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晏昭暗自叹了口气。
今日到底是有事求他,这顿饭看来是免不了了。她舒展眉头,也抬步走到桌边落座。
“不妨事的,多谢赵将军了。”少女眉目温软,面带笑意,看起来倒有几分娴静之气。
过了一会儿,菜便上桌了。
乳梨月儿糕、红柿宝饼、杂丝切梅条、润鸡七花大盘、洗手蟹、香莲鹅肫掌汤……
晏昭眼看着这些菜一道道上桌,心头确是越来越冷。
赵珩这是试探自己呢。
这些菜,都是童玉君爱吃的。
对面人先动了筷子。
“晏小姐不必拘束,权当陪我吃饭就是。你我也非朝堂同僚,不用在乎那些个礼节食仪。”赵珩先是夹起一块月儿糕,对着晏昭说道。
那清贵少女笑了笑,便也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加夹了一小片梅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