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晏昭算是坐立难安,味同嚼蜡。
明明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但是却要装作不爱吃,每一道都只能吃一点点——这对于早膳只用了一点点乳粥的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同时她还要保持淡然温和的神情,以防赵珩看出什么不对来。
这一餐饭结束,晏昭总算舒了口气。
她与赵珩拜别后就匆匆忙忙出了春平阁的大门,只想着赶紧上车回习艺馆。
二楼窗前,那绀袍男子一手捏着“钰”字香牌,目光*落在楼下少女的身上。
他的眼中像是盛着一汪满溢的粼粼湖水。
待那少女上了马车逐渐驶离视线,赵珩这才转身走出房间,伸手招来亲兵吩咐道:“送封信去襄亲王府上,就说,我有事想要与世子详谈。”
“是。”
.
襄亲王府中,世子随从桑青快步穿过回廊,走到了一处房门前。
房内隐约传来了怒骂与摔打之声。
他小心翼翼地贴着门口问道:“世子,门房那边收到信,说赵珩赵中郎将想约您一见。”
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一道低哑的声音传来:“进来说。”
“诶,是。”桑青连忙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进入房内,本应整洁明亮的房间此刻一片昏暗,走动时还会不小心踢到什么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不远处的矮塌上,似乎正躺着一道人影。
桑青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只见自家世子面色灰败,像是脱了力一般仰倒着,清冷俊秀的脸上尽是疲倦之色。
“谁要见我?”殷长钰半闭着眼问道。
“赵珩,赵中郎将。”桑青小声地回答,像是生怕惊扰了他。
听见这个名字,殷长钰的眸子倏然睁开,他死死盯着桑青,似乎是被激怒了。
“什么?赵珩?这个贱人还有胆子来见我?!!”他坐起身子,清冷绝艳的一张美人面此刻也化为了恶鬼相,而那声音分外嘶哑,像是哭喊过许久的样子。
桑青见状,还是沉住气继续道:“他说……他那儿有一物应是世子所遗失的。”
这院中人都知道,自那日中秋宫宴回来后,世子便像丢了魂似的,也不知失了何物,整日在房内发疯打砸,还遣了许多人去找什么东西,甚至要再去宫里找——这可如何了得?
再这么下去,估计王爷都要找人来驱邪了。
闻言,殷长钰的面上一时神色变换,半晌没有出声。
桑青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一眼,只见世子坐于榻上,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是赵珩这个贱人,偷了我的香牌……定是他知道玉君最爱的是我,所以嫉妒了,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说着,他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一句甚至是嘶吼出声的。
——状似疯魔。
不知过了多久,殷长钰终于平静了一些。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赶紧起身走到镜前,一边皱着眉细细端详着,一边说道:“好,他既然有胆来见我,我又有何惧?桑青,去回信,明日鹤来轩三楼雅座,我等他。”
“是。”桑青连忙应下,躬着身子便准备退下。
“等等,”殷长钰又叫住了他,“叫厨房熬些茯苓梨汤,多备些。明日我这嗓子若还好不了,让他们等着领罚吧。”
“……是。”
“还有,明日我要穿那套云缎山水纹流云仙衣,外头罩银丝仙鹤纱袍,早早给我备好了,万不可出了差错。”殷长钰看着镜中自己这张有些憔悴的脸,不由得暗暗生恨。
这定是那姓赵的计谋——偷了他的香牌,然后令他寝食难安、容颜憔悴,如此再见面方可压他一头。
他定不会教那贱人得逞。
第26章
“将军,您是要把这……还给钰世子吗?”
摇晃的马车内,亲兵见赵珩一直在把玩着那枚香牌,便忍不住问道。
“还?谁说要还了。”赵珩挑眉睨去,语气轻佻,“这是玉君的东西,那自然得给我保管,他殷长钰算什么?”
“那您今日……”亲兵的脸上浮出了些疑惑之色。
那眉目浓艳的青年慢慢勾起了唇角。
“在狗面前放块肉干就能逗着他玩了。你说,有意思不?”
亲兵莫敢应声。
赵珩轻笑一声,倒也不在意,只是将那香牌收入怀中,等马车慢慢平稳停下后,便一撩车帘,大步下了车。
鹤来轩位于东巡街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清流茶肆,赵珩站在招牌下面,忍不住轻嗤了声。
——装模作样的狗东西。
随后,他便大步走入了里面。
鹤来轩的伙计还没来得及招呼,就看见一道人影快步上了楼,掌柜的见状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着:“三楼的雅座是那位定的,马上注意着点上头。”
“是是是。”伙计会意,连忙应下。
而此刻,赵珩已经走到了三楼雅座的门口。
他没有停顿,直接推开了门。
进门的瞬间,视线就与另一人触上。
殷长钰半倚在靠背之上,轻轻淡淡地斜睨来一眼——
恰似那日三清殿前。
赵珩半压眉眼,掩住了眸内的波澜。
“东西给我。”殷长钰率先开口,像是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什么东西?”赵珩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面上带着些疑惑之色。
“嗬,”那白袍青年偏头露出了些嘲讽,语气冷肃道,“你送信来说有东西要还给我,现下还问我是何物?莫不是赵将军在临江一役里伤了头,如今痴傻至此了?”
听闻此话,赵珩颌角微动,收紧了齿关。
“痴傻?我不过是随便一试,没想到世子竟乖乖上钩了。”他自顾自的倒上了一杯茶,也没管对面人那愈发阴沉的脸色,“只怕是世子躺在这锦绣膏粱里太久,软了骨头脏了身子,如今竟然连神思都如此不明了。”
此话一出,果然,对面那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拍案而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杀意。
——“你耍我?!”
赵珩无所谓地朝后一仰,昂起下巴摊手道:“听闻世子这几日在寻什么东西,我只当开个玩笑,没想到您真信了。”
“不可能,肯定在你这儿,”殷长钰上前一步,一掌狠狠拍在赵珩的手边,震得那茶盏中泛起了一圈圈涟漪,“那日殿中只有你和钟秉文,肯定是你偷走的……对,是你嫉妒了,嫉妒玉君最爱我,是也不是?”
赵珩微微偏过头,斜着眼朝他看去,半晌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分外好笑的事一般,仰头轻笑了一声。
“嫉妒?你?哈哈哈哈哈哈,殷长钰,你真是疯的可以。我才是玉君最爱的人,你不过是个她不要的玩意儿,整日抱着香牌还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唇角含笑,语气刻薄而挑衅,“这是玉君的东西,如今她不在了,我应该帮她收回来。”
话音落地,半晌没有动静,房间内一时陷入了令人后颈发毛的寂静之中。
再看去时,那清贵青年眼中已隐有血色。
他大口喘着气,玉白的面上浮出了不正常的红。
“赵珩、赵珩……你真是……”
怒极反笑,殷长钰仰起头,喉结上下一滚,随后猛地抬臂挥拳——
赵珩饶是身经百战,但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地发难,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避免地在面上挨了一下。
殷长钰可没收着力,只听得“咚”一声闷响,他一时不察被打翻于地,那玄衣青年撑开腿坐着,伸手摸了摸面门上火辣辣的地方。
——忍不住笑了。
随后,他翻身而起,回首便是一拳反击,这一下也是奔着对方的脸去的。
殷长钰倒也不是绣花草包,本能地侧了一下,这一拳落在了他的左肩。
铁拳之下,他一连朝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狠狠撞在了窗户的边沿。
这还没完,盛怒之下的赵珩犹似吊睛猛虎,他大步上前,扯住殷长钰那云缎山水纹流云仙袍的衣领便朝地上一摔,随后揪着对方就是猛砸。
只是这第一下便落了空,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地上,木质的地板瞬间破开一个口子。木屑飞溅,有一片直直朝着他的右眼射来,赵珩本能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左胸口又是一痛。
殷长钰抓住机会,立刻扭转了局势,一掌将赵珩推翻在地,随后照着对方的腰就是一脚飞踢。
——宫宴过后他便觉后腰疼痛难忍,第二日才发现后头已经生出了一大片青紫之色,定是这贱人趁自己虚弱暗下毒手。
如今报复回来,也算畅快。
然而还没等他畅快够,就被人扯住脚踝,一同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赵珩作为堂堂武将,自然不可能在这方面认了输,他扭身上前又是一拳——终于让他打在了殷长钰的面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