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他面色阴沉,直接呵斥道,“做错了事不知道自省,还、还满口胡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你是心野了,选上了个什么内教坊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最后几个字重重砸下,何絮来已经吓得不知要如何反应了,只是无措地站在原地咬紧了下唇。
晏昭倒没被他这一段话吓住,她漫不经心地捧起身边的茶盏低头浅饮着。
在这一片凝滞气氛里,晏夫人开口了——
“三弟,不过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何必发这样大的火,”她语气平淡,出声解围道,“絮来能选入内教坊,那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你这个当爹的,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还对絮来说出这么狠的话呢?”
何均文似是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沉声道:“阿姊有所不知,她可不似昭昭那般慧心巧思。平日里若不严加看管鞭策,不知道能在外头惹出什么祸事来——前几日落水那事不就是她的过错吗?”
在晏昭的角度看去,何絮来垂于身侧的手掌慢慢攥紧,至于指节处,都发了白。
她低头冷笑了一下。
真是好手段,简单几句便又挑起了何絮来对她的嫉妒不满。
何均文又瞪了何絮来一眼,起身说道:“阿姊,今日算我叨扰,下回我定叫这丫头再给昭昭好好认一回错。”
“这就不必了,”晏夫人开口道,“絮来又不是有意为之。况且昭昭也说了,她并不在意此事。落水这件事,便就此过去吧。”
闻言,何均文只得应是:“阿姊说的是,该是如此。”
……
待他们二人离开后,晏夫人还不忘了叮嘱晏昭:“日后与何絮来来往时小心些。”
她走到晏夫人旁边坐下,亲亲热热地倚在母亲怀里道:“放心吧娘,我又不是傻子。”
“你呀,”晏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笑骂着,“主意比谁都多,我是管不了你了。”
晏昭立刻坐起身子,装模作样地四处望了眼。
“谁说的,谁说的?天底下我可最听我娘的话了。”
——直把晏夫人逗得喜笑颜开。
“你这个鬼灵精。“
说笑了一阵后,晏夫人正了正神色,扶起晏昭一字一顿道:“昭昭,娘是认真的,若是有何家人欺负你,不必顾及我,千万以你自己为重,娘怕的不是别的,而是你会受委屈。”
.
经过这次试探,晏昭心里更有了些把握。
她打算给沈净秋去一封信,就说自己这里有林氏案的线索。
只是还没等她将信送出去,那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晚上刚吹灭了灯,晏昭便瞥见纱帘外好似有黑影一晃而过,她快速取出了藏在床头被褥下的匕首,冷声道:“谁?”
透着窗外月光,纱帘上出现了了一片漆黑剪影。
晏昭手心出了汗。
她默默数着对方离床铺的距离,脑中思考着该如何出手。
纱帘微动,她屏住了呼吸。
——“昭昭。”
帘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晏昭一下松开了手,匕首掉落在了床沿。
沈净秋拾起那柄短匕,小心翼翼放在了一边后,这才抬眸笑道:“好厉害,若是歹人,定然逃不过昭昭这一刀。”
晏昭微张着口,神色讶异,她像是不敢相信面前人会出现在这里,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你、你怎么……”
沈净秋趴在床沿,一手朝上勾住了晏昭的手指,偏头看着她低声说道:“我想见你。”
第51章
他眸色欣慕,面容一改前些时候的疲惫死气,整个人活像是到了冬日终于能盛开的红梅,在冷肃桀骜里又透出缕缕寒香与丰艳。
晏昭一时哑然。
沈净秋捧起她的手腕,张开口,缓缓将指尖含.入口中。
清越俊逸的大理寺少卿跪在脚踏上,正伸着红-舌,含.舔着少女微凉的手指。
任凭谁见了这幅景象,也会瞬间愣怔在原地吧。
——晏昭自然也不例外。
从前每一次,每一次都会被这位看似冷傲孤高的青年缠住脚跟,不忍离开。
今日也是一样。
她反客为主,动了动手指压住了那软韧-湿.热的舌尖。
“唔……”
青年下意识发出了一声闷哼。
“昭昭……哈……”
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打了个转,黏黏糊糊地吐了出来,倒显得格外缠绵。
“冬奴,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听话的。”她叫起了他的小字。
“哈……”沈净秋仰着头张着口,眼尾飞红,“我、我最听话了……昭昭……”
“是吗?”晏昭唇角含笑,慢慢动着手指。
两指微微夹起,她用了些力道,漫不经心地说道:“鞋袜脱了罢,莫蹭脏了。”(以上都只是含指尖,没有其他)
沈净秋抬起眸子,眼中是痴痴的欣喜之色。
窗外头传来些声响,似是有人慢慢吟起了诗。
“银烛生花如红豆。占好事、而今有。人醉曲屏深,借宝瑟、轻招手。”
一时薄纱散落,香漫一室。
“院中的丫鬟,平日喜欢读些诗词,我也就由着她去了。”晏昭笑着解释道。
那念诗声渐渐远去了。
“枕上不妨频转侧,柔意偏解逐人弯。最是推挽浑一醉,暗嘱檀郎莫轻攀。只见那人眼儿媚、声儿香,刚被风流沾惹。兰麝细香闻沉息,脂含唇唾莫惜春。
远处河上,水波起处,竖起桅杆浪里颠,见人羞涩却回头。
此时还恨薄情无?”
……
等那念诗之声隐没于夜色中,晏昭这才放下心来。
“冬奴……”她缓缓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
沈净秋闷闷地应声道:“嗯。”
“先前我给你送去的那副画……”晏昭一手勾着他的后颈,偏头轻声说道,“林氏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说到正事,沈净秋倒也清明了些,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和盘托出了:“你送画来后,我便又重翻出了此事……当年有供词说,曾在前一天夜里见过一男子在附近徘徊,左脚微跛,右脸有刺青印记。所以当时便顺着军中逃卒的方向去追了,不过一直没找到这个人。”
他微微一顿,低头至晏昭的颈侧蹭了蹭,这才继续说道:“倒也是巧了,前段日子姚家小姐失踪那事,不是还牵扯出一个被杀害的老妇人吗?在她家中,不仅搜出了当年林氏的绣鞋、金簪,还在后院里挖出了一具尸首,身高、骨龄、左脚上的伤,都和那供词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姚家小姐失踪……说的是姚珣?
莫不是那秦家?据那松丰茶寮的掌柜所讲,秦家确有个二儿子,不过随军出征几年没回来了……
“对,那家里确实有个从军的二儿子,”说到这儿,晏昭逐渐拧起了眉头,语气疑惑道,“可是,秦二如果是逃兵,为何住在附近的街坊却都不知道?他与林氏又有什么仇怨……”
“……这件事,”沈净秋似乎有些犹豫,他垂眸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只查到秦二当年是在陇右节度使董怀德麾下。当年石堡一战后,吐蕃截断了军粮运输,许多戍卒溃散逃亡,秦二应当就是那时候成了逃卒。不过奇怪的是,陇右那边并未将消息传来京城,反而每年都将他的军饷寄来秦家,所以旁人才不知道秦二成了逃兵。”
“至于他与林氏有何关系……”沈净秋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
语毕,帐内陷入了安静中,那青年不自觉地便又展臂揽上了晏昭的腰,偷偷蹭了蹭。
只是此刻晏昭脑海中满是林氏溺亡一案,根本无心与他玩闹。
“不妨查一查何家。”她开口说道。
“何家?”沈净秋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了过来,“江南何家?那不是你现在的外祖……”
“你知道我为何会送那幅画去吗?”她偏过头去,一手捏着沈净秋的下巴,凑近了慢慢说道,“画上人不是林氏,而是我表妹何絮来的贴身丫鬟,容月。”
沈净秋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可是做了什么?”他目露急切,连忙问道。
晏昭摇了摇头,语调平静:“没什么,只是当时见她有几分眼熟,想着若与林氏有关,还是查个清楚为好。只是没想到前段时间她好像犯了什么错处,被我舅舅赶走了。”
闻言,沈净秋的面色果然有了些许变化,双目微转,眸色深深。
只是下一刻,他便敛下了眸中深意,软着声音道:“别说这些事了,好不容易与你见一面……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那青年又眯着眼凑了过来,在晏昭的脸颊上蹭了蹭。
晏昭习惯了他这种仿佛不贴着自己就难受的性子,倒也不觉得反感,只是轻轻推了推道:“时候不早了,莫留得太晚。”
听见这句话后,沈净秋立刻抬眸望向她,唇角微微下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