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哀嚎声越来越大,甚至还伴随着撞击的动静。
狱卒们犹豫着是否要开门查看,而无人注意到一旁的晏昭面色一变,默默后退了两步。
她捂住心口,急急地喘着气。
胸口处有点闷闷的痛感,但却与先前那种噬心之痛不同,倒还可以忍受。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中,牢房内的声响渐渐弱了下去。
晏昭强忍着不适直起身子,走近了牢门。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里头彻底没了动静。
“开门。”晏昭扭头对着狱卒吩咐道。
那狱卒还犹疑着不愿动手,却等来了一声更凌厉的高喝:“开门!”
晏昭压低眉眼,声音里带上了些怒意。
他这才慌忙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门内一片寂静。
晏昭举着油灯抬步走了进去。
褥草散落一地,那人背朝上倒在了地上。
她用靴尖踢了踢地上人的肩膀——
毫无反应。
狱卒此刻也察觉出了些不对劲,他们上前拉着地上人的衣领,将其翻了个身。
照着明晃晃的灯光,晏昭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确是今日刚在东渡码头缉捕的黑鲤子。
他两眼暴突,面色呈不正常的赤红之色,露出的皮肤上均匀散布着点点淤血。
显然,人已经死了。
“大人,这……”狱卒这时已经慌了神,为首的那个颤着声音问道。
晏昭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定了定神道:“你们先在这儿守着,我去禀报图大人。”
“是。”
她转身快步往外头走去。
走到狱台门口,晏昭跟值守的武卫借了一个灯笼,便冒雪匆匆往红案组的院子里赶去。
此事不得耽搁。
这时候,雪比之前下得更大了些。
冷风带着结实的雪粒从她脸颊刮过,留下一阵阵生冷的刺痛。
今日又恰逢乌云蔽月,夜色格外地浓厚。
晏昭抬手拢了拢斗篷,只觉得四处的黑暗中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下一刻便会扑上前将她吞吃殆尽。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总算到了院子里,晏昭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打扰与否了,直接走到图芦所在的厢房门口敲起了门。
“图大人?我是晏昭,有要紧的事。”
这一下没有动静,她又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片刻之后,房内亮了灯。
脚步声渐渐近了,随后房门打开,图芦披着一件大氅皱眉问:“什么事?”
晏昭表情恳切,快速地说道:“方才黑鲤子暴毙而亡,死得不正常。”
听闻此言,图芦也瞬间变了神色。
“灭口?”她眉头紧锁,继续问着细节之处,“可是有人潜入?”
晏昭摇了摇头:“不太像,应该是中毒这一类的……而且没有他人行凶的痕迹,若不是自杀就是在进来之前便已经中毒。”
“当时我叫人搜过身,他身上没有毒药痕迹。”图芦摇了摇头,面色却是更加凝重了,“走,去看看。”
她回房换了身衣服,便随晏昭一同往狱台的方向走去。
风呼啸着从回廊穿过,直吹得她二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晏昭与图芦一前一后,顶着风雪向前走去,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就是这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她望着四周,那种即将被吞噬的感觉又来了。
第58章
昏暗阴冷的牢房内,仵作提着油灯凑近了地上的尸首。
“这脸色……”他语气为难,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撑开尸体的眼皮,轻轻一挤——
竟然挤出了两丛血沫来。
站在一旁的官袍女子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死因是什么?”
那仵作站起身回答道:“无外伤痕迹,应当是中毒不错。”
图芦又问:“可知道究竟是何种毒药?”
仵作凝眉思索了片刻,又蹲下身掀开了尸体身上的囚衣。
——胸腹处遍布淤痕血点,细如针尖,却均匀地诡异。
他这才继续回答道:“观其情状,应是乌头一类,但最好还是细细勘验过再做定论。”
“那就继续勘验,”图芦撂下这么一句话,又转身对狱卒道,“把尸首抬去验尸房。”
“是。”
那仵作抬头看了眼,一边从随身的木箱中取出起尸工具递给他们,一边吩咐道:“麻绳套脚,木板压颈,别磕碰着。”
狱卒们接过工具,两人先用麻绳上的结环穿过尸身脚踝,另一人则是将木板从插入了头颅与地面之间的空隙中,直到尸体的头颈都稳稳当当地被捆缚住。
三人合力将尸体从地上抬起。
验尸房在牢狱的上层,狱卒们以左肩承力,不敢快步,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这才走到验尸房门口。
仵作率先上前推开门,将油灯挂起后,狱卒们小心翼翼地担着黑鲤子的尸身走了进去。
好不容易将尸身放下,那仵作净了手,转头对他们说道:“如今正逢子时,恐尸气冲煞,血光污秽,还请诸位大人暂避。”
众人对视了一眼,便纷纷朝门外走去。
只剩晏昭还磨磨蹭蹭想再看一眼黑鲤子的尸首。
“晏昭。”图芦站在门口唤道。
她只得歇下了旁观验尸的念头,跟着一同离开了房间。
那三名狱卒已经先行离去,于是这门外就只剩下了她与图芦。
二人走到了不远处的值守房里,分别在桌边坐下。
图芦开口问道:“方才仵作之言,你觉得如何?”
晏昭眸光微动,压低声音道:“观尸身情状,确类乌头之毒……;但是乌头毒发只在数息之间,断不可能是先前就中了毒,若非有人闯入,便是狱台里出了内鬼。”
图芦不置可否,她叹了口气,抬手揉上了额角,面上露出了难掩的疲惫之色。
“近来朝中不太安稳,这些人便也忍不住要有动作了。”
她像是自语般轻轻说道。
晏昭低下头,莫敢应声。
.
到了后半夜,仵作那头尚未结束,图芦便先行回去歇息了。
不过晏昭还是要继续值守,她回到最开始的那个值守房里一边强忍着困意,一边继续看着旧案卷册。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外头换值的更声响起,晏昭此刻已经完全把黑鲤子、乌头、灭口这些事抛诸脑后,只想着赶紧回去休息,于是她将那卷册往怀中一搂便大步朝着外头而去。
走出狱台的那一刻,则瞬间有天地广阔,心神清明之感。
晏昭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只觉得眼皮沉沉,恨不得立刻倒头入睡
只是她顾念着衣服上沾染了尸气,还是强撑着洗漱更衣后才上床歇息。
好不容易捱到身子沾上床的那一刻,她一合眼帘便沉沉睡去了。
饱睡了一觉之后,等晏昭再醒来时,却已然错过了午膳。
正当她坐在床边发愁的时候,沉光却转身捧出了一个食盒放在了桌上。
她探头望去,食盒里头有一碗防风粥和一碟酱瓜。
“这是哪儿来的?”晏昭不禁讶然道。
“图大人方才送来的。”沉光一边将碗筷摆好,一边解释道,“还吩咐我要让您好好歇息,不要打扰。”
晏昭点了点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起身坐到了桌边来。
她低头尝了一口粥,虽然有些凉了,但味道不错。
就着酱瓜将粥吃完,她朝后倚在靠背上,望着眼前略显简陋的房间,却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甚至比在晏府还要自在。
只是沉光的下一句立刻叫她没了这等闲适心意。
“小姐,明日便是簪花宴了,夫人问您是今晚回去还是明早再回去?”
簪花宴?
晏昭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还有这桩事。
“簪花宴是明日午时吧?那便今晚回去。”她淡声答道。
簪花宴上大多是些未婚的公子小姐,也有作相看之用,因此一般都设为昼宴。
不过她倒是有些不明白,如此冷的天,又何来“簪花”一说?
莫不是每人分上两三朵梅花,点缀于鬓间?
她摇了摇头,决定不去细思。
明日的重点既不在于“簪花”,也不在于“宴”。
.
另一边,襄亲王府中。
长随打扮的人脚步匆匆进入院内,走近那树下烤火饮酒的矜贵青年旁,附耳说了一句话。
“谁?”殷长钰将手中的酒杯放之一旁,面上浮出了几缕不耐,“他又来做什么?”
桑青垂首道:“姜世子只说有事寻您,未说是什么事。”
殷长钰一手捂住口唇处,低低地咳了两声。
——“让他进来吧。”
他摆了摆手,烦闷地倚在了摇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