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不疑有他,立刻点头道:“好,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去买。”
待他的身影莫入人群,晏昭迅速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方才她便打量到,永昌钱庄的门口只有两个守卫,正懒散地靠着墙闲聊。
正门尚且如此,更何谈后门?
今夜正值元夕佳节,守卫必然松懈。
她绕进一条暗巷,四下打量了眼,发现不远处正有一架落了灰的木梯。
正好,不用自己爬墙了。
晏昭小心翼翼地将梯子搬来钱庄的后院墙旁,快速爬上,翻了过去。
钱庄里守卫最严的,莫不过存银的库房了,而存放留印的偏房则显得轻率许多,门口甚至没有看守的人。
她抽出短匕,贴着窗户下沿伸入,迅速砍断了木闩。
晏昭四下望了望,轻手轻脚地抬起窗户钻了进去。
屋内无光无烛,十分昏暗,只有窗外透入的零星灯火映出柜架的轮廓。
“嗤”地一声,火折子亮起。
她借着这微光翻找,终于在东侧柜子的下层抽屉里发现了那枚花押留印——“杨氏恒信”。
晏昭心中一喜,迅速将这留印收入袖中,正要离开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两三脚步声。
她迅速合上了火折子。
“怪了,刚才听见这里有动静的……”
人影一晃而过,晏昭躲于窗下,心跳如擂鼓。
“大过节的,能有什么事?走吧,前头还等着喝酒呢!”
“……”
她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轻轻推开门。
眼看着巡逻的守卫走远了,晏昭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角处,踩着一旁的杂物攀上墙头。
她小心翼翼地伸脚朝下探去。
可是,由于太过昏暗,这第一脚不但未能踩中,反而将那梯子踢得朝一边歪斜而去。
!!!
千万不要……
……倒下去啊……
只是,怕什么却偏偏来什么,在她惊恐的目光中,那木梯摇晃了几下之后,便轰然砸落于地上,发出了“哐啷”一声响。
“谁在哪儿?!”守卫的喝声立刻传来,同时临近的还有些许闪烁的火光。
晏昭一时慌了心神。
没了梯子,她莫非要……直接跳下去?
她看着脚下黑漆漆的一片,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
只是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近,晏昭心一横,刚准备——
“快下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低头望去,只见昏暗中隐约映出了一道人形,那人腰间的玉扣忽而闪过了几道薄薄的光。
是赵珩?!
“后院有人!”
守卫的声音再次响起,晏昭知道,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她一咬牙,纵身跃下——
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青年的身上还带着些街边小摊中的烟火气,混着淡淡的檀香飘入鼻尖,竟有种莫名的安心之感。
“抱紧了。”他低声道。
随即,晏昭只觉腰间一紧,风声自耳边掠过,几个起落间,眼前便倏然一亮。
她又回到了大街上。
待确认她落地站稳之后,赵珩这才松开了手。
晏昭抬起头,怔怔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青年半垂下眸子,声音低哑:“我回来找不到你,便问了附近的摊贩。”
闻言,她不禁默然一颤。
这事到底是自己理亏。
“你……”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不问我在做什么?”
赵珩轻笑:“不用。”
“如果我真是去钱庄里偷钱了呢?”
“那也帮你。”
晏昭一怔。
“你可是朝廷命官啊,”片刻后,她回过神来,轻笑着指责,“怎么能帮着贼人呢?”
这般温暖多彩的灯火中,似乎连赵珩这般锋利的眉眼都温柔了下来,他定定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查案,一定是为了找线索才会这么做。而且……”
他顿了顿。
“就算你真的是贼人,我也会助‘贼’为虐的。”
晏昭心头一颤。
实在是青年眼中的光芒太盛,叫她不知如何应对。
“谢谢你,淮元。”她默然半晌,随后伸出双臂环上了身前人的劲腰。
街上熙攘热闹,街边树下,两道身影交叠在了一处,恰是有情人相会元夕的美好景象。
只是这一幕落入对街二楼处,临窗而立的那人眼中,却叫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殷长钰握住茶盏的手渐渐收紧,指节处泛起了青白之色。
倏然,那杯盏片片碎裂,瓷片扎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赵珩……”
他眸中翻涌着刻毒的黑汁,一字一顿地嚼磨着那人的名字。
第78章
与赵珩分开之后,晏昭立刻去了周府。
而正在府中对月饮酒的周奉月见到她如此匆忙来到也是一愣:“怎么了?”
晏昭匀了匀气,快速说道:“大人,我方才去取留印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守卫,想必焦泓很快会收到消息。”
她脸色倏然一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从容。
“无事,他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短时间也换不了印鉴。”周奉月接过晏昭递来的留印,又起身走入房内,取出一封密信来。
那里头的纸上,同样也是一枚印鉴的纹样。
周奉月将两张纸合在一处,对着月光照去——
两幅纹样完全相叠在了一起,正是同一枚!
“我立刻给其他人去信。”周奉月猛然转头,眼底满是兴奋之色,“既然已经有了切实之证,未免夜长梦*多,明日一早便去焦家搜印拿人!”
“是!”
.
这一夜,过得格外煎熬。
所有收到信的人,都在等待第二日的晨光。
晏昭孤坐在床上,心中却一片空茫。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这次与先前抓捕杨思仁不同。
对于害死三奴的杨思仁,她是愤恨,是煎熬,是被一股怒气顶着往前走。
可是现在,对焦家,她却感到了一阵无力。
或许是觉得图大人的故事不应该到此结束。
她没有感到解脱,而是更加焦躁。
——是否此事明日便能有个答案?
——是否就到焦家为止?
——是否真的能替图大人报仇?
而这所谓的报仇……是否又真的有意义呢?
她垂下头,闭上了眼。
焦家是一定要查的,不过图大人的死,绝对不会到此为止。
神仙药一案里,除了焦家,至少岭南也参与了贩运之事。
若明日还能搜出更多的线索……
——她眼眸微亮。
.
不知过了多久,晏昭终于被困意打倒,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天空尚未亮起。
她起身利索地换上官服,随后轻手轻脚地去后院牵上马,直奔善平司而去。
这一次,所有人又聚集在了判事堂。
晏昭看了看四周,只觉得这场景与这氛围有些似曾相识。
——不正是夜袭那日早晨的情景吗?
只是……少了一人。
周奉月将行动部署大致讲了讲,随后走近拍了一下晏昭的右肩。
“今日便由你来领队搜府。”她伸手递来了一封奏折模样的东西,“这是陛下手谕,允我等直入焦府,捉拿逆贼。”
晏昭垂着头,语调铿锵有力:“是!”
……
卯时一刻,街上尚且人烟稀少,而平泰坊中,卫事大臣的府邸便叫人团团围住了。
偶有路过的行人好奇地朝这里张望了两眼,却立刻被黑衣武卫喝走了。
一年纪不大的红衣女官,腰挎长剑,面带肃容,带着人大步走进了府内。
“你你、你们是什么人?”门房结巴着朝后退去,眼神中透着惊恐。
那女官容色凌厉,自腰间取出牙牌举至门房面前:“善平司奉命查府,若有违抗,按谋逆论处!”
那门房吓得讷讷不敢言,连忙退去了一旁。
此时,焦府中尚且是一片寂静。
“搜!”
一声厉喝响起,晏昭站于中庭,对着身后武卫挥手吩咐。
随后,她大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若东西还在,定然会放在书房。
这时,府中众人也被喧闹声引来,就在晏昭走入内院时,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妇人。
“你是何人!竟敢在焦府放肆!”
她声音尖利,刺得晏昭耳边嗡鸣渐起。
晏昭没了耐心,皱着眉厉声道:“我等持陛下御令,奉命搜府!休得阻拦!”
“陛下御令?”妇人面色怔然,后退了几步,“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