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见她容色惨败至极,礼数尽失,突然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眼前这妇人应该就是焦夫人了,可是她怎么会如此惊慌无措?
焦夫人乃是平南段氏出身,现下只是搜府,还并未有结论,她不该如此表现啊……
除非,有什么事令她确定焦家今日必然是逃不过了。
晏昭脑中灵光一现——
等等,这么大的动静,焦泓呢?
她立刻对着身后的武卫道:“快去禀告左使,焦泓很可能已然逋逃在外!”
“是!”武卫得令,快步往门口跑去。
晏昭来不及再犹豫,直接走入院内,推开了书房的门。
房中像是被窃贼光顾过,简直一片狼藉。
她快速扫了一眼,便看见那桌案上,静静摆着一枚印鉴。
毫无遮掩。
晏昭走到一旁,压着心头的怒意将印鉴收入袖中。
焦泓这是……对她们的挑衅!
她将书房的全景收入眼中,随后走到门口道:“搜仔细些,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这书房被糟蹋至此,定然不是简单的宣战之意。
里头一定有焦泓无法销毁也无法带走的重要证物,他特意翻乱,或许是为了阻碍搜证。
果然,不多时,便有了发现。
“大人,这里有个暗格。”一名武卫高声道。
闻言,晏昭立刻走了过去。
花几之后的墙壁上,弹出了一个小巧的抽屉,里头放着几封书信。
她将其取出后,捻了捻信纸厚度,随后便打开查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她的脸色却越是阴沉。
……这些全都是何均文与焦泓的来往信件。
这不是焦泓忘记带走的,他是故意的。
他想借机将晏家也拖入这滩浑水中。
猜到了对方的恶毒心思,晏昭压下心头的怒意,将这几封信件收起。
她非但不能藏下,还得立刻呈给周奉月。
若有藏匿之举,这才正是落入了焦泓的圈套中。
与何均文有关的线索定然不止这一处,若是在旁的地方搜出其他物证,到时候,她更是有口难辩。
“你们继续搜。”晏昭冷着脸大步走出。
只是在通往大门的路上,她碰见了焦训之。
两人纷纷顿住了脚步。
晏昭想到前些日子在喜宁寺中听见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焦训之……并非全然的坏人,怪只怪,错生在了焦家。
她朝着对方微微一颔首:“保重。”
随后便低着头,快步离去了。
除了这单薄的两个字,她好像也不能再说些什么了。
这时候,想必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吧。
她走到府外,将那几封信件并钱庄印鉴一同交给了周奉月:“大人,这是在焦泓书房内搜出的。”
周奉月接过一看,眸色微动,快速扫了晏昭两眼。
“好,继续搜,若有线索即刻来报。”
“是。”
铁证在手,这一场查府赫然便成了抄家。
府中仆从人人自危,不缺又私藏金银准备逃跑的,但都被赶来了一处——下仆们全部跪在前厅等候发落。
而焦夫人与焦训之则是坐于堂中,两边都有武卫看守着。
整个焦府被翻了个底朝天。
等一切终于结束,周奉月于焦府众人瑟瑟的目光中,立于堂前念着方才自宫中快马传来的谕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赏功罚罪,以正纲常。尔焦泓世受国恩,位列朝班,本应竭忠尽智,以报君上。然豺狼成性,包藏祸心,阴结党羽,密谋不轨。
其罪有三:一、暗匿军械,刺杀命官,意图谋逆;二、勾结漕帮,贩运禁药,毒害百姓;三、事败潜逃,抗旨不伏,罪加一等。
按《大梁律》:“凡谋反大逆,不分首从,皆斩首处死,诛灭三族。”
朕念其祖上荫功,特免夷三族之大孽。
焦泓虽在逃,然天网恢恢,终难幸免。着即削其爵职,追夺诰命,阖府上下尽数收监,家产抄没充公。焦氏一族,永削仕籍,子孙不得录用。
另谕:各州府严加缉拿,有擒获焦泓者,赏金千两,授五品武职;藏匿不报者,同罪论处。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此旨宣读完毕,焦夫人已然双股战战,自椅中滑落,跌坐于地上。
她双目失神,像是一时没能从如此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倒是焦训之,面色平静,像是尚且不知此罪严重。
“焦夫人,焦小姐,得罪了。”周奉月沉声应付了一句,便挥手叫武卫上前,“全部拿下!”
晏昭站在一旁,看着焦训之主动起身,配合地带上枷锁,朝外走去。
在经过她时,焦训之微微偏头看了一眼。
她眸光淡然,在与晏昭视线相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些微微的变化,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便被武卫推搡着离开了。
晏昭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丝怅然。
……毕竟也算有过同窗之谊,终是可怜人。
待此间事了,她们便又匆匆赶回了善平司。
搜府只是一个开始,后头还有大量的事情等着她们去做。
由于这案子是善平司与大理寺一同办理,周奉月便也派人告知了大理寺卿崔从简,讯问与文书整理等事情还需要待大理寺的人到了之后才能开始。
“每次都是我们将最麻烦的部分给处理完了,然后他们才来占功劳。”高丹荣在晏昭耳边低声抱怨着。
她一边整理着焦府中搜出的证物,一边安慰道:“也可能是我们比较得陛下信任,这才会将要紧之事交予善平司。”
闻言,高丹荣愣了愣,点头道:“不错,你说的也有道理。”
“唉,如今此案终于要结了……也算替图大人报了仇。”她突然又仰头怅然道,“此次能如此顺利,说不定是图大人在保佑我们。”
晏昭笑了笑,继续低头整理着证物。
旁的先不提,只有一点说得不对……焦泓尚未能抓到,还不算彻底报了仇。
第79章
狱台内的通道幽深曲折。
晏昭快步跟在周奉月的身后,衣摆摇动生风。
提审焦家一众,周奉月只带了她一人前来。
官靴踏在地上发出了一些沉闷的声响,打破了地牢内的一片死寂。
前面的人突然在一处牢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将里头的人带出来。
很快,一形容凌乱的妇人便被押着推了出来。
正是焦夫人。
她眸内死气沉沉一片,只略一掀起眼帘,愤恨地瞥了周奉月两眼。
“带去刑房。”周奉月面色平淡,冷声吩咐着。
锁链碰撞之声响起,焦夫人被扣押着朝更深处走去。
晏昭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另一间牢房——
那里关押着焦训之。
昏暗的光下,只能看见一道人影背对着牢门,静静坐在草褥上。
她略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跟着周奉月走向刑房的方向了。
.
充斥着血腥气的房间里,焦夫人被铁链锁在椅子上。
这位昔日雍容华贵的贵夫人如今鬓发散乱,衣衫污垢。她垂着头,似乎彻底丧失了希望。
“焦泓在哪儿?”周奉月开门见山。
焦夫人抬眸冷笑了一下:“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若是知道,早就……”
话音未落,周奉月便一把扯住了她脖颈处的铁链。
“呃——”
焦夫人瞬间满面涨红,喉咙深处发出了些嘶哑的声音。
“我要你,把所有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任何一点细节都不要遗漏,”周奉月俯身凑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不肯说,我便去问焦小姐……想必,她的嘴要比夫人的松一些。”
她随手甩开铁链,椅上的人瞬间弓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焦夫人最好仔细回想下,焦泓这几日有什么异常之处……”周奉月绕着她慢慢踱步,声音低沉冷冽。
一时间,房内陷入了寂静之中。
晏昭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焦夫人的神色变化。
她应该没有说谎。
焦泓既然狠心丢下所有家人独自逃跑,那必然不会对其透露半点信息。
焦夫人埋头想了半天,却还是绝望地带着哭腔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元正离世后,他便一个人住在书房里,整日也不和我见面,我甚至…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周奉月并未因此心软,她再次走到焦夫人面前,厉声问:“那他最近与何人联系频繁?府上来访人等,可有异常?”
“并无……”椅上的那人摇了摇头,而后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是有一人。大概四五日之前,说是焦家的远房表亲,丫鬟报来我这里,我正奇怪从未听说过这一回事,他、他便将那人领走了。我只当是旧时的关系,便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