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张中仪,只见她站在门口,似乎想进来又有些迟疑。
林颂有些意外:“中仪?”
张中仪将带的核桃酥递过去:“林颂姐姐,我没打扰你们吧?”
韩相无语,都知道是打扰了还来打扰。
林颂笑道:“没有。”
张中仪开口道:“我跟那个男的没联系了。”
她说完,眼睛看着林颂,像是在汇报一个重要决定,又像是在期待某种反馈。
这么快?这完全出乎林颂的预料。
按照常理,陷入这种情感纠葛的年轻人,尤其是像张中仪这样性格原本有些优柔寡断的,往往需要长时间的反复和挣扎。
林颂眼含欣赏,点了点头:“嗯,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然而接下张中仪的话,让林颂狠狠挑了下眉。
张中仪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异常认真地问道:“林颂姐姐,我回去想了很久。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糊里糊涂的,总是被动。我想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一段关系里,不管是哪种关系,能自己说了算?能占据主导?”
占据主导?
没有人比林颂更深谙此道。
她看着张中仪渴望而迷茫的眼睛,脑海里瞬间闪过的是如何设立界限、及时奖惩、不断强化条件反射直至对方彻底驯服的那一套。
当然,她不会对张中仪说得如此赤裸和冷酷。
但即便说的再委婉,韩相在一旁,也听得胆战心惊。
张中仪走后,林颂继续看稿子。
“这里,”她用笔点了一下某处,“这个说法容易让人抓小辫子。”
韩相“嗯”了声,情绪有些低落。
林颂随手放下稿子,看向他:“害怕了?”
韩相立即摇头:“没有。”
林颂朝他招手,韩相往前走了几步,林颂抚上他的脖颈:“我这么对你,不是把你当成随意摆弄的东西,而是想让你靠着我。”
韩相一愣,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林颂却在这时松开了他的脖子:“我知道,男人一般都不喜欢靠——”
“不,我喜欢。”韩相着急地打断。
林颂笑了笑,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喉结。
真乖。
第33章 结业
林颂是故意让韩相听到那套东西的。
韩相看起来温顺, 其实小心思非常多,就拿写稿子这事来说,韩相真的不会写吗?肯定不是。
林颂不怕韩相小心思多,她给韩相足够的自由和成长空间, 但关键在于, 链子始终握在她手里。
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对人与人的关系充满悲观,而是因为很多人还没有达到用爱交流的水平。
更何况, 林颂从来不追求得到别人的爱。
原因无他, 她缺那点爱吗?
当然不啊。
至于为什么跟张中仪说那套东西。
在一个父亲强势的环境下长大, 即便张中仪通过努力, 在工作上提升了能力,但当她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时, 还是会不自觉地寻找一个强势角色去依附,甚至即使对方并非强势, 她也可能会因为习惯了被主导而自动退让。
给她一把刀,比那些提升自我的说教, 要更有用。
林颂点出几处关键修改意见后, 将稿子给韩相, 身子向后一靠。
一边看小鸡,一边吃张中仪带来的核桃酥。
—
姜玉英拐过自家门前的路口。
刚要进屋, 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颂院子里走出来。
是张中仪。
低着头,像是在琢磨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姜玉英的眉头拧了起来,上辈子,张中仪没这么黏糊林颂啊。
不过她记得,张中仪非要嫁给一个二婚的男的,闹得很大。
张光林一心想给女儿找个更攀得上的人家,哪里看得上那个没什么大背景的二婚干部。最后, 张中仪嫁给了省城一个家里挺有背景的男的。
她还记得自己羡慕来着,有个好爹就是好啊。
姜玉英是知道后续的,她那时候回城了,那个男的人模狗样,仗着家世好,胡作非为,对张中仪更是非打即骂,根本不当人看。张中仪过得那叫一个惨,整个人都枯萎了。
姜玉英收回视线。
她并不觉得张中仪这辈子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因为命运的轨迹再怎么变化,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
—
夜校马上就要结业考试了。
韩相并不太担心,那些公式原理他早已吃透。孙云清坐在他旁边,也一脸轻松。
韩相和孙云清当初是因为讨论题目熟络起来的。
韩相觉得这人虽然性子独,但没什么坏心眼,可以交往。
后来,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韩相听到夜校老师闲聊,才知道孙云清,竟然是刘副厂长的弟弟。
韩相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但他没有丝毫急切,他深知,对待孙云清这种人,绝不能带着赤裸裸的目的去巴结讨好。
孙云清性子孤傲,又因为刘兆彬的关系,恐怕早就见惯了各种攀附逢迎,对那套东西肯定有所警惕。
韩相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从不直接求人,而是让对方了解你的难处,欣赏你的为人,最后让他觉得不帮你一把,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韩相表面上一切如常,依旧和孙云清讨论学习,也从来不提刘兆彬,甚至当别人议论刘兆彬时,他会巧妙地岔开话题。
他展现给孙云清的,是一个勤奋、上进、踏实、又懂得关心人的形象。
偶尔提起弟弟马上小升初,露出一点兄长对弟弟学业的忧虑。
孙云清虽然性子闷,但心思细腻敏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韩相对他的好是不图回报的。因此,他渐渐把韩相当成了在夜校唯一真正说得上话的朋友。
而听到韩相为弟弟打算时,心里颇有触动,自己虽然父母早逝,但因为刘兆彬,很多事情都不用他操心。
夜校结业考试结束了。
韩相和孙云清一起走出校门,韩相对孙云清说:“云清,多亏你最后那几天帮我捋思路。”
孙云清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互相帮助,你也帮了我很多。”他说的是实话,韩相理解能力很强。
“走,请你去饭店庆祝一下?”韩相提议。
“不了,”孙云清摆手,“估计我哥在家里等我呢。”
“行,那下次。”韩相也不勉强。
这时,韩相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轻快而欣慰:“考完了,了了一桩心事。接下来就得抓紧时间跑跑我弟上学的事了,眼看没几个月了。希望公社中学那边能顺利点。”
他这话说就像朋友间普通的唠家常,完全没指望孙云清接茬。
然而,孙云清脚步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着韩相带着些许疲惫却依然充满干劲的侧脸,立马想到了自己那个虽然严厉但却为他安排好一切的哥哥。
孙云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韩相,你弟弟想去公社中学读书?”
韩相点头:“是啊。怎么了?”
孙云清似乎有点不习惯主动揽事:“你要是真想让你弟弟上个好点的学校,其实,可以去子弟学校。”
韩相适当地流露出一点为难:“子弟学校?我也知道,是好。但那名额……我们这没门路的,哪敢想啊。”
孙云清抿了抿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嗐,这有什么不敢想的,你弟弟成绩要是还行,问题应该不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回头跟我家里人说说,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他说得有点含糊,但那语气和神态,已然表明了十足的把握。
韩相露出万分感激的表情:“这太麻烦你了,使不得使不得。”
孙云清挥手说:“没事,咱俩谁跟谁。就这么说定了,等消息吧。”
孙云清回去后,跟刘兆彬说了这事。
刘兆彬点点头:“行,我知道了,回头我问问。”
他一口答应下来,不光是因为弟弟难得求他办事,另一方面,他想把韩相培养成自己人。
张光林从省城回来那天,陈书记特意他叫到家里,语重心长地提点他:“兆彬啊,你技术过硬,抓生产是一把好手,这大家都知道。但是啊,要想再往上走,光会埋头搞技术不行,还得会抬头看路,会总结,会表达!你得有自己的‘笔杆子’,得能把你的工作、你的思路,拔高了、说透了,让上面的人看得见、听得懂!这方面,你得有意识地去发现和培养人才。”
以前他不太看重这个,觉得是花架子,但今时不同往日。
—
这几日,工会办公室里都很清闲。
马大姐正捧着个大茶缸,跟几个女干事唠着各家孩子的趣事。
话题不知不觉又拐到了厂职工的“个人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