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边撒娇一边耷拉着耳朵向上偷瞄, 见灵秋的目光果然从军报上移开,立马兴奋地竖起耳朵,准备迎接她的抚摸。
然而下一瞬, 背上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灵秋蹙眉看着它:“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若非看在它是一只狐狸的份上,她才不会这么纵容它。
然而话音刚落, 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胆大包天的狐狸一口咬住她的手,极为不满地哼哼唧唧,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它轻轻啃咬她的手腕,一边还用毛毛茸茸的脑袋去拱她的手,被抚摸到的瞬间,蓬松的大尾巴猛地竖起来,尾尖那一小撮毛在空气中兴奋地轻颤。
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狐狸一点也不怕她,仿佛一早便笃定了她不会伤害自己。
狐狸身上很软,毛茸茸的触感让人觉得舒服。灵秋知道,这是一只十分粘人的狐狸,便顺从它的心意,飞快地在它身上摸了两把。
得到满足的狐狸兴奋极了,耳朵和尾巴一起发颤,呼吸急促地跳起来,拼命用自己的脑袋去蹭她的下巴,还用小犬牙轻咬她的脸。
灵秋猝不及防吸入细细的狐狸毛,呛得打了个喷嚏,一吸气,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狐狸味。
回过神,原本只在她腿上的狐狸,整个身体都挂在她身上,像块黏糊糊的牛皮糖。
它在她身上肆意妄为,既像是要一口把她吃掉,又像舍不得吃掉,于是只好咬咬她的耳垂,再舔一舔她的脸。
“滚开啊。”
灵秋再也没有好脾气,揪住狐狸尾巴,看见眼前的窗户,一把将它扔了出去。
可怜的狐狸正目眩神迷,幸福得昏头昏脑,下一瞬就一头倒插进厚厚的雪堆里。屋檐上的粉雪簌簌落下,将它埋了个严实。
房门被人扣响,灵秋应了一声:“进。”
泽樱端着一盘果子走进来。
她先朝灵秋行了礼,左看右看,却没见到传说中的狐狸。
灵秋注意到她手中的果子,随口问了一句,泽樱解释道:“听说殿下新养了一只狐狸,我想着未化形的小妖都爱吃些野果之类的,便拣了一些送过来。”
泽樱清楚,因为云靖的缘故,灵秋对待狐狸一类的小妖总比别人多出几分额外的宽容与怜惜。
这些年她忙于战事,几乎日夜不休地处理军报与政务,不止是因为北方事务繁多,更是因为一旦静下来便会无可避免的想到云靖。
一旦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就像钝刀子割肉,一刀刀切在心里。每每想到云靖,情到深处,是会忍不住落泪的。
这种情况在最初的十年里尤其常见,其他人未必了解,泽樱日日跟在灵秋身边却最清楚。
她不忍见灵秋煎熬,听人说养只灵宠或许能有帮助,一早便动了心思。世间万物,狐狸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没有今日这只,待来日夺得魔尊之位,泽樱也会到山里去寻一只乖巧伶俐的送到灵秋身边。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她一早便听崔凉玉说有只红狐狸跟着灵秋进了城,后来又听送军报的下属回禀说这狐狸胆大极了,竟敢堂而皇之地卧在灵秋腿上呼呼大睡。
看来殿下是很喜欢这只狐狸了。
泽樱难掩欣喜,趁议事的机会端了果子进来,却只见到灵秋,没瞧见狐狸。
“一只未开智的畜生而已,用得着对它这么好吗?”灵秋拿起果子,自己咬了一口。
她还记着小红狐狸方才的僭越,没想到话音刚落,身后窗台刷的窜上一道火红的身影。
小狐狸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对自己被扔出去的事毫不记仇,灵巧地跳下来,嘤嘤叫着,一蹭一蹭地蹭进灵秋怀里。
蓬松漂亮的狐尾飘在空中,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灵秋的手心,触感好极了,就像刻意勾着她去蹂躏,将有恃无恐假装得十分小心翼翼。
它一直在嘤嘤撒娇,灵秋实在受不了,拿起一颗果子,猛地塞进它嘴里,彻底将那黏糊糊的声音阻断。
她提起它的后颈,把它从自己怀里揪出来,扔到一边,又用法术把一整盘果子都抛到它身上,没好气道:“吃你的果子去吧。”
被她这样三番两次地粗暴对待,小狐狸却一点也不生气。
苦苦修炼了七年,它好不容易才能离开空山来找她,狐狸嗅觉灵敏,方才一番又啃又咬,确定此刻她身上都是自己的味道,哼哼唧唧,满意得不得了,别说被她扔来扔去,就是再被雪埋上千次万次也一样高兴,浑身都是热乎乎的。
她身上全是它的味道,是有狐狸的主人。
她本就是它的。
“咔滋”一声,小狐狸咬碎了果肉,并不急着咽下去,转头跳回灵秋身边,将鲜美的果肉放到她面前,拿脑袋拱她的手。
“滚啊,我不吃果子。”灵秋一点也没给它好脸色。
小狐狸的耳朵立马耷拉下去,盯着她手里啃过一口的果子发出委屈的呜咽。
又要开始撒娇了。
灵秋一把将手中的果子塞进狐狸嘴里。小狐狸呆呆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咬下那颗缺了一口的果子,耳朵又高高地立起来。
它再也不说话了,默默叼起果子,跳到一边专心吃起来,只时不时抬起头偷瞄一下灵秋,听她和泽樱说话。
泽樱道:“眼前这场雪下得比往年都大,今年冬天冷极了,恐怕会有冻灾。”
她道:“遵殿下的命令,碧青已经带着妖族的人赶往各处州县筹备赈灾,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
灵秋点点头,只见泽樱嘴上说着没事,眉间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松动,仿佛牵挂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几番犹豫,又像不好对她说出来一般。
她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只要是和军中事务有关的,但说无妨。”
泽樱迟疑片刻,突然跪倒在地上:“此事既与军务相关,也与殿下的私事相关。泽樱不敢僭越,但这句话一定要说。”
“什么?”
“仙门圣子亲临北方,殿下此番绝不能轻易动他。”泽樱伏倒下去,身子放得愈低,音色颤抖道:“殿下不能伤他,更不能将他留在北方,不仅如此,还必须完好无损地将他放回南方。”
这番话无疑是在触碰灵秋的逆鳞,泽樱已经做好她会大怒一场的心理准备,却不想灵秋什么也没说,反而上前将她扶起来。
泽樱抬起头,猛地对上一双竖瞳,小狐狸坐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猛地嚼碎了嘴里的果肉。
它听到“仙门圣子”四个字就猛地窜上前,喉咙里不断发出愤怒的呜呜声,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变成了一只非常可怕的毛球。
泽樱吓了一跳,下意识伸出手安抚它,小狐狸十分灵敏地躲开她的抚摸,跳到灵秋身后,警惕地看着她。
灵秋只当它犯病,毫不在意。
她扶起泽樱,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徐鉴真?”
泽樱道:“太霄辰宫看重徐鉴真,谋划多年助他还魂,甚至不惜害得殿下心爱之人魂飞魄散,可见徐鉴真对他们来说是个极重要的人物。”
“太霄辰宫好不容易让他重回世间,若是此番他有来无回,他们极有可能联合南方仙门北上,与我们拼命。届时殿下带兵远在魔域,远水救不了近火,整个北方都会陷入危险。”
泽樱看着灵秋:“殿下天资聪慧、谋略过人,自然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为今之计唯有避免与太霄辰宫产生冲突,才能确保我们的大计顺利进行。”
“你说的这些也是我一直在想的。”灵秋沉声道:“我曾听徐悟与嵇玄等人私下商议,徐鉴真是他们看重的人,若他像其他弟子一样一去不返,太霄辰宫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紧紧握住桌角:“苍游将军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还不是报仇的最佳时机。我本欲与徐鉴真你死我活,杀了他以报杀夫之仇,如今却断然动他不得。”
脚边的小狐狸突然悲伤地呜咽了一声。
灵秋继续道:“实不相瞒,姓徐的对牡丹圣女执念颇深,我想既然已经放过他,不若再多添一把火。我且去与他碰上一碰,若他依旧执迷不悟,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殿下的意思是……”
“北方初定,叛军还未除尽,一味征战迟早会有耗尽力气的一天。夺位之后正需要休息,徐鉴真在南方仙门中威望颇高,若能利用他换得南北两方片刻安宁,便能给我们机会休养生息。”
泽樱担忧道:“殿下如何能肯定徐鉴真会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