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昼夜拉长,外面天色黑得更快了。
“郡主,刘大人来了。”
苏弱水点头,让画屏将人请进来。
刘飞躬身进来,隔着珠帘与苏弱水说话,“郡主,暗卫已将那对商户带来了,暂时关押在府内东角门一处空置的杂役院子里。”
这么快。
苏弱水恍惚了一下,然后缓慢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屋内安静一瞬,刘飞欲言又止。
苏弱水也沉默着,她微微偏头便看到未关上的窗户外显出一个身影。
那身影穿过甬道过来,入了廊,站在光下,苏弱水才看清是陆泾川。
他抬眸,隔着窗子跟苏弱水对上视线。
女人坐在榻上,屋内熏香袅袅,膝盖上盖着薄被,面前摆着吃食。这些吃食还散着热气,热气氤氲了女人眼眸,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陆泾川的视线从苏弱水身上移开,落到刘飞身上。
隔着珠帘,刘飞躬身退下,与陆泾川在廊下擦肩而过,刘飞照旧拱手行礼。
陆泾川站在那里,暗自咬住了唇。
苏弱水听到珠帘被打乱的声音,她看着疾步走进屋内的陆泾川。
少年的眼神落在她脸上。
他看到她那张清冷的脸上表情平静,毫无波澜,那双浅淡的眸中亦是如潭水般的宁静。
“阿姐,刘叔来干什么?”少年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攥住她搭在膝盖上的衣摆。
场面古怪的熟悉,让苏弱水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苏弱水犹豫一会,道:“……没什么。”
撒谎。
陆泾川骤然攥紧那片衣摆,他的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
苏弱水以为陆泾川会生气,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径直转身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被打乱的珠帘,互相冲撞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苏弱水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想着这段剧情快点过去吧。
明日便是中秋了,用完晚膳,苏弱水漱了口,看一眼天色,问画屏,“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郡主。”
“母妃醒了吗?”
北平王妃整日里浑浑噩噩,听说最近白日里一直嗜睡,只有晚间一段时间是清醒的。
“奴婢早已差人去问过了,让醒了就立刻来告诉郡主。”
自从回王府后,苏弱水每日都会跟陆泾川一起去见徐氏。
徐氏虽得了癔症,但身上总干干净净的,也不会发疯伤人,只是不言不语,偶尔低头落泪。
她越发瘦得可怕,身上的衣物几乎都遮不住她的瘦骨嶙嶙。
徐氏还是不认得陆泾川,自然也不认得苏弱水。
“阿姐。”回去的路上,这几日一改常态突然变得十分沉默的陆泾川突然唤她。
苏弱水正在走神,她停顿了一会才低声回应,“嗯?”
少年踩着她的影子,低垂着头,目光从她的影子往上移。
先是她的缎面绣鞋,然后是身上的裙摆,再是纤瘦的腰肢和细窄的身体。他望进她的眼里,指尖把玩着一根火折子,开口道:“天黑路滑,物件干燥,阿姐回去小心。”
-
苏弱水回了明月楼,褪下身上的披风。
正巧膳房那里做了很多种馅料的月饼送过来,苏弱水一一尝了,还是最喜欢普通的豆沙馅。
膳房那边还问明日中秋宴要怎么办。
苏弱水不太懂这些,让去问老管家,还是照常由他一手安排。
苏弱水用了半个月饼,吃了一杯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
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苏弱水走过去打开窗子,看到一股浓烟直冲天际。
因为天色已经黑了,所以苏弱水看不真切。
“画屏,画屏?”
“郡主,外面有处地方走水了。”画屏疾奔进来,安抚道:“没事的,离我们这处很远,刘飞大人说不会烧过来的,府中的人已经去救火了。”
苏弱水望向院中那棵柿子树,叶子几乎已经落完了,枝头的柿子熟了一半,剩下一半带着青黑之色。叶子被风吹动,果然是相反的风向。
风势确实不是往这边走的。
怎么会突然走水的?
“你知道是哪里走水了吗?”
“听说是东角门那里。”
东角门?
关押着那家商户的地方?
原著中有这段走水剧情吗?
外面突然开始下雨,毫无预兆倾盆而落的雨,从一开始短暂的淅淅沥沥到噼里啪啦,雨水砸在窗户上,有些弹进来湿了窗框。
苏弱水站在窗边,落到一些雨水。
画屏过来关窗户,被苏弱水制止。
秋雨落得急,将院中那株斜长的柿子树都打散了。
“这场雨真是巧得很。”画屏自言自语。
确实。
雨势来得又急又大,像是在纠正什么。
苏弱水还是让画屏关了窗子,然后准备歇息。
这是苏弱水回北平之后的第一场雨。
这场秋雨落下后,天气应该就会转凉。
苏弱水已经上了床榻,只留账外一盏小灯。
画屏披衣去关门,突然发出一道惊讶声,“小公子?你怎么来了?哎呀,浑身都湿透了,怎么连伞都没撑?”
秋雨一簇一簇打下来,淋不进屋里,却斜侧着又将廊下的少年浇了一遍。
苏弱水听到声音,随手披了件衣服出来,正看到湿漉漉站在门口的陆泾川。
少年看到她,突然抬手拨开画屏,往内屋走来。
他身上湿漉漉的,踩出一地水痕,不要画屏递过来的帕子,径直抬手挥开屋内珠帘,来到苏弱水面前。
“怎么没打伞?”苏弱水接过画屏手里的帕子递给陆泾川。
少年没接,却将身体朝她的方向微微倾斜了一些。
苏弱水无奈,替他擦了擦脸。
帕子擦过陆泾川柔软的肌肤,捋过他湿漉的马尾。
苏弱水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焦味,她蹙眉,低头看到陆泾川被烧焦的发尾和衣角。
“你从东角门那里过来?”
苏弱水猜到什么,看到陆泾川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少年凝视着她,伸出双臂抱她,“阿姐。”
他低声唤她,唤一声,便抱紧她一分。
“阿姐。”
“阿姐。”
“阿姐……”
“你松开……我喘不上气了……”
少年的身影又湿又沉,苏弱水伸手推拒,陆泾川低着头松开她。
苏弱水大口喘气,脸色都憋得有点红。
珠帘轻动,窗外雨势不歇,直到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画屏姐姐,火势灭了。”
画屏问,“有人受伤吗?”
“刘大人从院子里带出来两个人,没有人受伤。”
外面的说话声歇了。
苏弱水没有开口,她转身,拿起那盏小灯在屋子里寻找什么,最后寻到一柄小银剪子,来到陆泾川面前。
“你先坐下。”女人开口,不敢看他。
少年侧身绕过她,坐到绣墩上。
苏弱水将小灯放在桌上,灯色氤氲,照出少年蹭着灰尘的半张脸。
苏弱水站在他身后,伸手解开他的发带。
黑色长发倾落,初见时的干枯毛躁已经被养好,如今顺滑细腻如绸缎,带着一点微微卷曲的弧度和被雨水淋湿的湿意,被苏弱水捧起一缕挑在指尖,细细修剪。
苏弱水修剪的很认真,她仔仔细细将陆泾川的头发捋了三遍,把那些被火撩过的地方都修剪干净了。
头发被她修得有些丑,可她又不是专业的。
幸好,少年的脸扛得住。
放下剪子,苏弱水替他捻掉身上碎发。
有些碎发黏在脖颈肌肤上,苏弱水想了想,没管,只将他衣服上的收拾了一下。
“回去洗个澡吧。”
苏弱水终于开口。
少年却没动,只是轻轻挑了挑眼尾,也不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她,只是盯着自己被烫伤了一点的指尖看,冷静的可怕,“阿姐害怕了,要赶我走?”
一个纵火犯在她的屋子里,她能忍到现在已经很有胆量了。
苏弱水真是不知道陆泾川又是从哪里知道那家商户夫妻被关在东角门的院子里,然后他夜半三更不睡觉去放火烧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