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 陆泾川和北平王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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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水土与南方不同, 天差地别的地貌环境和气候令人不适。
男人端坐在马车内,面前摆着下了一半的棋盘。
秋风扰人,吹拂起马车帘子, 男人手执白子, 眼下一颗泪痣为这种寡淡的脸平添几分风情。
“听说再过一月,那位北平王和世子就要回来了。”坐在青年对面的中年男人低声开口的同时落下一枚黑子。
“够了。”青年淡淡开口,神色之中带着一点不耐,“一个深居简出的北平郡主而已,会有多难对付。”
皇帝想要削藩, 蠢蠢欲动的风已经吹起来了。
有些脑子的藩王都开始往各处钻营。
周宿身为代王之子,与北平王之女从小便定下姻亲,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能促成这门搁置了多年的婚事。
原本他只需要娶苏弱水,便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北平势力,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北平王世子。
听闻这位北平世子骁勇善战,一支北平铁骑令人闻风丧胆,三年征战,没有一次败绩。如此恐怖的存在,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世子,到北平城了。”
中年男人抬眸看向马车窗外。
北平风光不比南方差,一路行来,千峰苍翠,山丽如绮。入城之后,路阔道宽,深墙高院,野枫如火,银杏染金。
马车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周宿的视线依旧盯着棋盘,他慢条斯理落下一子,抬袖之时,腕间滑出一根青色编绳,上面系着两颗雪白珍珠。
珍珠圆润光滑,比起正常的手链珍珠来说大了好几圈,却更显华贵。男人气质本就偏温润,珍珠并不显其女气,反而多添几分儒雅。
抚了抚腕间珍珠,周宿展开搜集来的那位北平郡主的喜好单子。
这位郡主不常出门,性子沉闷,喜爱一些花草小食,最信神佛之说。
无趣。
周宿随手一扔,“我让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他望向中年男人,始终寡淡平静的眸中渗出光亮。
中年男人摇头,“没有消息。”
周宿皱眉,风流儒雅的气质出现裂痕,脸上显出几分烦躁,“找一个人有这么难吗?”
“世子也清楚,您要找的这个人似乎不是普通人。”
周宿沉默。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那么大两颗明珠用来装饰绣鞋,自然不是普通人。
那该是天上明月。
他要乘上攀云梯,才能够得上那抹月亮。
周宿从宽袖内取出一卷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轴上是一位戴着帷帽的美人。
风起,吹起薄纱,露出帷帽下美人的大半张脸。
清冷孤高,眼神却带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感。她垂目之时,眉心一点朱砂痣,与她手腕上缠绕着的佛珠映衬在一起,平添佛性。
见周宿又拿着画轴发呆,中年男人沉默半响,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世子……”
“我知道,我会娶那位北平郡主,就算她变成了一块牌位我也会娶她,我要得到的是北平。”周宿收起画轴,藏起来。
中年男人不再劝,只是见自家世子心情不好,便提议道:“北平城内有座梅园,听说开了第一批梅花,那位北平郡主喜爱花草,比起带一些她看厌了的珠宝首饰,不如折些新鲜花枝带去……”
中年男人还没说完,这边周宿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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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弱水被院子里的红柿子看馋了。
这柿子真红,致美斋的柿子软酪应该上市了吧?
看一眼天色正是晌午,她便让画屏备车。
九月的天已经不热了,苏弱水多披了一件外衫,带着画屏先去致美斋买了柿子软酪,然后又去满月楼买了九月蟹,最后带着自家厨子做的一些糕点水果,往附近梅园去了。
现在天气还不冷,等再过一月她就会冷得懒得出门了。
梅园内的梅花初开,已有许多人过来赏梅。
苏弱水戴着帷帽寻了一处僻静地,让画屏替自己将布铺开,然后把吃食摆上。
古代野餐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郡主,奴婢去那里取些水来。”
“好。”
画屏起身去前面不远处的山泉处取水,苏弱水一人坐在垫子上,抬手撩起面前帷帽,露出一点侧颜。
突兀风起,梅花翩翩而落,苏弱水仰头去看之时,头上帷帽落下。
她偏头去看,风又起。
九月秋风本是不大的,可这里是山,虽不高,但山风有些野,轻飘飘地吹起她的帷帽挂到了梅树上。
苏弱水蹙眉,撑着身子,踮脚去取帷帽。
对面突兀出现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支梅花,盯着她的脸发呆。
周宿那幅画像他看过太多遍了,几乎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子。
虽然时隔三年,但她并未有太多变化,甚至整个人的气质愈发高贵清冷,比起画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弱水抬手将帷帽取下,戴上,挡住那中年男人的视线。
未免太无礼了。
“郡主。”画屏取水过来。
苏弱水也没了兴致,吩咐回府。
她坐上马车,从梅园离开。
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支梅花,皱着眉跟在她身后出来,绕过小路,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周宿单手撑着脸坐在那里假寐,见赵温回来了,手里居然还真捧着一支梅花。
新开的腊梅,嫩黄色的小花缀在枝头,散发着沁人香气。只是那么小小一支,便将马车内的熏香味道压了下去。
“怎么了?”周宿见赵温脸色不好。
赵温回神,摇头。
“梅花折好了,我们去北平王府吧。”周宿伸手去拿赵温手里的梅花。
赵温犹豫着将梅花递给他,然后看着手持梅花摆弄的周宿,突然开口,“今日天色晚了,我们不若明日再去?”
周宿神色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一路你紧催慢催,怎么临到头了,反而不急了?”
赵温垂下头,端起茶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冷茶入喉,赵温清醒许多。
“世子,世间女子众多,可皇位只有那么一把,您该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宿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
赵温最后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周宿,“那今日去,还是明日去……”
“就今日吧。”
周宿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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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弱水刚回王府没多久,就听老管家来报,代王世子前来拜访。
苏弱水出去一趟就累了,她歪在榻上,眼睛半阖,“他来寻谁?”
老管家被王妈妈引着进来,隔着珠帘和一层屏风与苏弱水说话,“代王世子是来寻王爷的,只是来得早了些,王爷还未回府。”
苏弱水点头,“世子身份尊贵,若是想住在我们府上,你便看着安排吧。”
苏弱水很放心这位老管家,三年期间,很多事情都是老管家在管,有些实在无法抉择的他才会来寻苏弱水。
苏弱水本就不喜欢管事,老管家寻上来,她又踢皮球一般给他踢回去,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便写信给北平王,让他定夺。
老管家站在那里,面有难色。
苏弱水见老管家还不走,便慢吞吞坐起了身,那边画屏正好将刚刚泡好的奶茶端过来。
“怎么了?”苏弱水往奶茶里加了一勺蜂蜜,然后又加一勺,最后又加一勺。
老管家与王妈妈耳语几句,王妈妈点头,撩开珠帘,绕过屏风进来,小声提醒道:“郡主可能不知,您与代王世子从小有过婚约,虽是口头婚约,但如今人家寻上门来,恐是为了这件事。”
苏弱水一愣,努力回想原著,终于记起来一个人。
周宿。
一个试图通过吃掉原身来吞并北平势力的男人。
说起来,这个周宿的经历与陆泾川有些相似。
他是代王的私生子,听闻是代王与扬州某名妓所出,代王一夜风流,名妓珠胎暗结,直到代王唯一的儿子生病了,这个私生子才被找了回来。
那代王的儿子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瞧着凶险,只要好好养着,也能活。
可周宿不能让他活啊。
他知道如果这位世子活着,他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出头了。
因此,周宿寻到机会,杀兄上位,成为了代王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