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能瞥见隔壁花园里老树的影子。隔壁包厢有隐约的谈笑声, 听不真切, 像隔着一层纱。
等上了每份分量都很少的菜后, 她吃得很慢,大部分时间安静地看着窗外出神,只有银筷偶尔碰触骨瓷盘边的轻响。
最后是一小碗蟹粉两面黄,炸过的面条吸饱了汤汁, 酥软交杂。她吃完,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擦手, 就坐在桌旁发呆。
酒店里,非常无聊,除了看书还是看书,毕竟出来一趟,走走总算是能散心。
一旁的餐位上,有人在喋喋不休的聊天,似乎在争辩什么。
“存银行不消费是因为退休没任何保障, 再加上 35岁鄙视链,谁还敢消费。”
“哎呀,资产人群还在消费,基层老百姓还在消费,但是真正拉动消费的是中产,10年成功嚯嚯光中产,你说怎么办?”
“说白了,其实本质是分配问题,极少数的人拥有超过90%以上的财富。剩下那95%的人分的肯定不够。改革也改不动,原因是没人肯主动放弃自己的利益。这个就是历史周期率。”
“那些资本家把钱拿到国外,达到几十万亿,另外有钱人不愿把钱分出去,另外资本家宁愿买机器也不用人工,目前人工已经很低,请问哪里的钱消费?”
……
等到吃过饭后,朱红茱忽然被告知,倪先生已经事先离开,剩余的时间,她可以在助理的陪伴下自己逛逛。
面对突如其来的半自由时间,她感到意外和幸福。但至于去哪里,又一时没有头绪。
“要不要去逛街购物。”男助理得体的询问。
朱红茱并没有展现极大兴趣,但也是出了门。
满大街的路人,打着电话的穿着整齐的商务人士,戴墨镜高个子的外国模特,旅游团还有溜达的老年人,推着婴儿车的时髦女人。
她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进了南京西路的恒隆广场附近。和北京的散漫气质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昂贵几分,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她叫不出名字的当季新品,姿态矜持而疏离。
朱红茱隔着巨大的玻璃看了一会儿,那件米色风衣的模样确实漂亮,但她也没有走进去的欲望,或者胆量。
转身汇入更嘈杂的人潮,转到了旁边的静安寺商圈。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傍晚的天空,现代感十足的商场与古老的静安寺仅一街之隔,香火气与咖啡香奇妙地混合在一起。
她穿过下沉广场,那里挤满了拍照的年轻人和悠闲散步的情侣。
从东方明珠脚下走出来时,天已经快要黑了。环形天桥上挤满了观看夜景的游客,举着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对面金茂大厦和上海中心直插夜空,灯光勾勒出它们冷峻而辉煌的轮廓,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红色的尾灯连成一条流动的光带。
朱红茱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自己能好奇的走这么久,而身旁的助理,虽然表面上没有展示出不耐烦,但也隐隐表露出疲态。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带来一丝黄浦江上的潮气。身边的喧嚣是别人的,热闹也是别人的。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转身离开天桥,融入了另一条不知名的、同样灯火通明的街道。
这里的店铺依然亮如白昼,行人依旧步履匆匆,她只是其中一个移动的黑影,被这片无边无际的繁华温柔地吞没,又孤独地穿行其间。
最后,朱红茱选择去书店休息一下。助理随后说,他在外面抽一根烟,过会儿再进来找她。
书店由老建筑改造,晚上亮着灯,很安静。
人不多,她选择慢慢从一楼开始逛。
一楼有杂志区和文具区,翻了翻几本日本家居杂志,又试写了几支钢笔,顺着木楼梯走上二楼,脚步声在安静中显得有点响。
二楼很大,书架很多,她在文学区看了很久,挑了几本小说翻看。又走到里面的艺术书区,那里有很厚的画册和摄影集。
朱红茱拿了一本关于城市的黑白摄影集,靠在书架边看了一会儿。
逛了快一个小时,她才发现书店另一头挺热闹。过去一看,是在办一个作家的签售会。
分享环节好像刚结束,听到主持人在问作家问题。主持人问:“您书里那些很真实的细节是怎么来的?”
作家拿着话筒回答:“很多就是平时看到的、听到的。比如在书店,我会注意别人在看什么书,猜想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故事。”
“您的灵感从哪来的?”
女作者想了想,介绍说,具体来源一个故事吧,在《金驴记》的古老传说中,凡间女子普赛克因美貌太过惊人,竟动摇了世人对美神维纳斯的信仰。为施以惩戒,维纳斯派儿子丘比特前去,命他用金箭令普赛克爱上世间最丑陋的怪物。
然而,当丘比特悄然潜入,在月光下窥见普赛克容颜的刹那,竟心神俱震,不慎被自己的箭尖划伤。于是,命运逆转,神子先一步无可救药地坠入爱河。
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得伪装成无形的“怪物”,在漆黑的夜里与她秘密成婚,将一场预谋的惩罚,化作了一段身不由己的禁忌之恋。
大概也只有女主Tbilisi,还会被这种过时的戏码打动。我躺在柔软的天鹅绒上,身边是那只花纹如镜一般的美丽孔雀。
她举着蜡烛,拼命想看清他的样子,火光摇曳,映出的却全是我自己的脸。他到底是爱我的神,还是只普通的鸟儿,我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他正尽心演着一个爱我爱到发狂的戏,而女主也终于明白,这副皮囊里包裹的,根本就是个怪物。
……
朱红茱听完,发觉自己已经沉迷的站在原地静静听了快一个小时。周围站满了陌生人,把环境围的水泄不通。
然而她忽然发现,助理居然还没有跟进来,或许他已经进了店门,但因为自己的位置太偏僻,所以他暂时没有找到自己。也说不定,他已经跟丢了,所以去了其他地方。
所以,她现在是短暂的,暂时自由了。
还是真正的自由了?
她尝试着往窗外看去,外面只有繁华的夜景,没有眼熟的人。
内心深处,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现在她可以随意的离开,也可以放任自己留在这,等着他来找。
朱红茱喉咙动了动,慢慢放开脚步向前走,眼睛四处游走。
她下了楼梯,有人从下向上爬楼梯,正好与她相向而行,她忍不住去看那人的脸,发现对方的面孔很陌生,又赶紧转移目光。
从二楼到一楼,用了将近十分钟,这大概是相当漫长的十分钟,一种类似于不确定,慌张,淡淡的恐惧感的心情缠绕在头脑中。
终于接近了门口,依然没有助理的身影,朱红茱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她一片空白的推门出去。
一个人正挡在她的面前。
他伸手把人顺手揽在怀里,宽大手掌拢着女孩的脑袋,细长手指捏了捏耳垂。
“逛够了?”倪恪凛微笑低声问,“一天了,都没想买的东西么。”
朱红茱的心跳停止,脑子里也空白了,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对方有没有发觉自己方才意图的痕迹。
他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说,他一直在外面等。
见人不说话,倪恪凛拍了拍她的脑袋,两个人回到路特斯里,助理已经不见人影,车里只有一位司机。
车门闭合的一瞬间,他就按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实在太丢脸,朱红茱试着挣扎了一下,但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反抗余地,就只能仰着脸接受。
她淡淡的蹙着眉,在对方咬住自己哪里时会下意识闷哼出声,唇舌依旧非常不配合,但在对方捏住她下巴的手指用力时,会不得不妥协。
一个漫长的吻结束,他随后体贴的叮嘱。“等下还要出去,外套还是别脱了,不想你着凉。”
朱红茱发现自己的衣服确实从肩头掉落,虽然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但不愿去细想,闷闷挣了一下,把衣领重新拉上肩膀。
“饿了么,你有没有想去吃饭的地方?”他接着垂眸吻她。
几乎闲逛了一天,现在似乎必须要给出一个答案了...朱红茱犹豫的想,但至于去哪里,她又毫无头绪。
“就麦...麦当劳好了。”但在对方不容回避的目光中,最终,她硬着头皮给出答案。
本以为会被嘲笑,但倪恪凛只是笑了,“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