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铮心说那我实际还二十多岁了呢,虽然和剑灵的年纪比起来也依旧是小鬼……
“你说那个灵体有没有可能是从前飞升之人?”她忽然问道。
摇羽这次持反对意见:“大概不会。”
“为何?”
“因为飞升之人最终都会被天道抹除人格,神明从不怜悯慈悲。”
一百多岁的剑灵用他那少年般的声音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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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写完榜单字数后不可避免地懒惰起来(目移)下章争取5k+[三花猫头]
第71章
摇羽话音刚落, 关云铮就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点缀了零散星星的夜空:“说这话会不会被天道劈?”
摇羽被她梗了一下,恼怒道:“劈就劈,劈坏了大不了换一个剑身, 我又没实体, 还怕它劈?”像是单方面积怨已久,说完这话它又来了句, “流民动辄喊‘老天爷不开眼’, 就差把手指到天上说天道不要脸了,天道还能把他们挨个劈一遍?”
提到流民,关云铮脸上的笑影不可避免地淡了一些:“你不是与世隔绝已久吗,怎么对流民之事这么清楚?”
摇羽的语气中也褪去了方才的恼怒和记恨,转而叹了口气:“我曾经的……主人,是被仙盟收养长大的, 从前便是流民出身。”
这世上究竟发生过多少天灾人祸,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大师兄和师姐曾经也是流民, 他们甚至是跟着一大群流民一同流浪的……当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获救了吗?还是师父也给其他人谋了活路?
她把想问师父的话先放到一边,提出了对方才话题的疑问:“仙盟也会收养流民?”
这样看来, 仙盟岂非并不全是尸位素餐之辈?
摇羽低笑一声:“你当他们收养流民做什么?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好吧, 她收回自己几秒前的评价。
“说来好笑,第一任仙盟中人,其实是各地仙门公开择选出来的, 仙盟负责协调朝廷与仙门、凡民与修道者, 解决几方之间的矛盾,在建立最初是很受仙门人推崇的。
“仙门人自命清高,懒得同朝廷中人虚与委蛇,有仙盟在其间斡旋,他们自然乐得清闲;修道者修炼久了容易失去人性, 对凡民疾苦视若无睹袖手旁观,仙盟又可在其中安抚民心,两边这么一合计,对仙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但权力的赋予会滋生腐败,正如褚鹤贤经久未晒的书也会长出蠹虫。啊,应该说蠹虫本来便有,久不见光只是给了它们大肆繁衍的环境。仙盟在朝安扎根太久,逐渐从各地仙门择选下一代人选,变成了自行选择,甚至衣钵传承。日渐腐烂也就成了不可挽回的定局。”
摇羽难得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么多话,那少年音里的青涩和朝气在这段话的时间里几乎褪得分毫不剩,一百多岁的剑灵此刻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几分金属质地的武器才有的冷硬。
“和我主人一同被收养的流民多数体弱,仙盟人做了场戏后便不怎么搭理他们了,那段时间里,那些孩子们过得不比流亡时好多少,久而久之,活下来的也就没有几个了。”
少年音色再冷硬也依旧是少年音,叙述起这些事情来几乎天然带着一种……对这个世道的控诉。
因为在听到这样的少年音说出这些话语时,人们会不自觉地想:究竟是在怎样的世道之下,见识过怎样的惨剧和苦痛,它才会变成这样?
“仙盟那些年搜刮或是收集,囤积了不少沾染灵气的物件,我的主人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几年,大约是太想让自己有些用处,才好活下去,竟然开了灵窍,可以修道了。”
对于凡民来说,骤然开了灵窍或许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几乎是如同新科及第一般的大喜事,家中长辈一定会大肆庆祝。
但作为流民长大的人,又有谁会为她庆贺,谁会为她忽然的灵窍顿开,感到由衷的高兴呢?
院子里忽然起了风,大概是附了符咒的外衣穿得不严实,关云铮无端打了个哆嗦,下一秒就老老实实地把外衣穿好了。
冷风拂得人毫无睡意,话题也沉重得关云铮脑子里狂响警报,她迫切地想换个话题聊一聊,或者找点别的事情做。
或许是夜风把她吹傻了,她脑子一抽,忽然对着摇羽说:“我们去剑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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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悯临睡前给楚恽写了一封长信,灵牒装不下这许多字,只好一笔一划地写到信纸上。
灵牒被打造出来之初,讲求的是传信迅速及时,但正因此,并不十分必要的传信次数也逐渐变多起来,因为只要双方都持有灵牒,传信给千里之外的人就成了一瞬之间便可实现的事,这边看到一朵开得正好的花,用灵牒告诉另一边;修炼中遇到了什么问题,用灵牒问问对方……
而所传之信抵达另一处灵牒时,闪动起的光亮又十分难以忽视,夜里甚至能照得屋子亮如白昼,久而久之,使用灵牒的人们不堪其扰,陆续自发地给这件法器设了新的使用限制:必须使用相当一部分灵气才可以进行传讯。
这便杜绝了境界较低的修士沉迷其中的可能,也让其他修士掂量起手头讯息的重要性,在用灵牒传信前多加考量。毕竟不论是什么境界的修士,周身可供调动支配的灵气也不允许他们将灵牒一日数次地拿出来使用。
——可惜她的兄长楚恽不属于这两类人中的任何一类,他境界不低,也从不把使用灵牒时需要消耗的灵气纳入考量。如果不是怕影响妹妹的日常修炼,他怕是能在她刚看完上一封传信后便传来下一封,事无巨细地从今日东边升起的太阳是什么颜色,啰嗦到今夜西边升起的月亮有多圆。
自上次下山,父亲把将隐交给云崽后,兄长已经传来许多次讯息了,她起先还认真回复,多了之后看得眼都花了,只好在看完后在灵牒上画个圈,示意已经看过了。
但这些圈没法封印兄长的手,只会告诉兄长她看完了,于是下一封信又会在几乎瞬息之间飞过来。
此刻她认真将之前所有讯息的回复写在纸上,斟酌片刻,在回复之后写下自己的问题。
将隐是否为天问一派常有的法器?为何寻常天问法器设有境界一类的门槛,但将隐没有?为何将隐不需抽取灵气而是抽取精力运作?父亲又为何……会把这件法器送给云崽?
其实这些问题她心中已有猜测,但她依旧觉得此物存在隐患,非得向兄长和父亲问个清楚不可。
她下笔飞快,写完所有问题后长出一口气,把信纸铺平晾干。
在归墟的住处没有能让她以火为媒传信回天问的烛火,只能明日问问章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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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得为自己说出口的话付出代价,关云铮站在剑冢黑黢黢的洞口前万分沉痛地想。
哪怕已经来过剑冢两次,大晚上来这种地方还是有点吓人了。她绝望地攥紧手里的剑鞘,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的胆子并没有变大,只是单纯地不再会被师门人吓到,但该害怕的恐怖片场景她照样害怕得不敢迈出哪怕一步。
黑暗代表着未知,未知是构成恐惧的底色,她无法避免地在注视着洞口时陷入更可怕的想象画面之中。
摇羽并未察觉她的情绪,率先操纵着剑身进去,好半晌没听见她的动静,调转方向:“你站那做什么?”
关云铮握着剑鞘强行镇定,试图让自己的脑子停止想象那些比恐怖片还惊悚的画面:“你也活这么多年了,应该能先把灯点亮吧?”
摇羽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劲头怎么像没睡醒一样。
关云铮如实相告:“这洞里面怎么这么黑……”
摇羽奇道:“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怎么不怕黑?”那时候它甚至还故意弄出些动静吓唬她呢,后来不还是进洞了?人的胆量难道会日益缩减不成?
关云铮虽然本能地恐惧黑暗,但脑子还没完全下线,听了这话甚至能给它分析:“第一次来剑冢那会儿才刚入夜,你看看今日这都什么时辰了,黎明时分夜最黑,你没听过?”
摇羽被她一句话哽住,好半晌才有了动作:它把最接近洞口的灯点亮了。
虽然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但关云铮还是真诚地给它鞠了一躬:“谢谢您。”
摇羽再度恼怒:“少来这套。”
关云铮直起身跟在它身后:“晚辈给前辈道谢,应该的。”
摇羽都快让她说得没脾气了:“有你这样的晚辈?再说了你哪天把自己当晚辈了?此刻倒是扮起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