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羽沉默片刻:“你比那帮人还像强盗。”
关云铮很没所谓地一耸肩,把摇羽收回剑鞘中,和楚悯一同往方才法坛处走了。
说实话,要不是这世界的邪修手段太下作,她也不是不能当个邪修,毕竟名门正派也是修炼,歪门邪道也是修炼,名门正派拯救苍生未必就不死人,也没比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好到哪里去。
再者说,邪修也有不害人的,譬如她所知的殷含绮,自称正道的也未必就都是好人,譬如担着颇多骂名的仙盟人。
哪怕抛开这些都不谈,心怀苍生者能保证自己的一颗真心不被拿去喂狗吗?苍生这么多,济世救人时总会救下那么几个算不得人的东西吧?
她是共情能力强没错,觉得各人有各人的苦难,但她也不能接受真心换不到真心,真心若是给了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如两剑把那人捅死算了。
关云铮不大高兴地一垂脑袋,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
楚悯向来对他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听见这动静看向她:“对这道观失望了?”
“也不算吧,毕竟也没人规定了道观里就都是好人,什么行业不都有烂人吗。”关云铮宽慰自己似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叹了口气,坦言道,“兴许是有那么些失望吧……陆大人让我们来道观寻求帮助,说明她觉得此人可信,结果他是这样的人。”
光风霁月的人皮下,包藏着里通外贼的祸心。
她隐约觉得此事的严重性越发超出了自己的预期,陆识微原本被她看作棋局之中博弈的三方之一,如今看来,竟也不过是另外两方算计的棋子,仿佛全然不知,还有更多的人祸会降临在这个刚经受过天灾的苦命之地。
她的真心算什么?她的付出真能得到回报吗?
思及此,关云铮忽然笑了声,自言自语道:“搞得好像我就很明白似的。”
楚悯没听清这句,下意识“嗯?”了一声,关云铮却不再说了。
****
不知那法师同疑似乱党之人达成了怎样的交易,总之她们回到法坛下没多久,法师便抱着功德箱回来了,收拾出里头的银钱装入一个麻布袋子交给她们,语重心长道:“管理不严,竟闹出这许多乱子,让两位仙师空等许久,实在惭愧。这是今日筹集所有善款,两位请务必将其交予陆大人。”
关云铮没多说,接过那袋子道谢:“劳烦道长,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两人道过谢后转身离开道观,楚悯闲不住,又开始卜算起来,口中说道:“我想问一问与那道长争吵之人是谁,你说能不能问出来?”
关云铮把钱袋子塞进乾坤袋里,沉甸甸一袋钱进了乾坤袋就像泥牛入海,一点重量都没了,方才县民的热心,有心之人的盘算,道长与乱党的争吵仿佛都成了轻飘飘的一捧灰,随着她把钱袋放入乾坤袋的动作,一瞬间消散了。
她顺手理了理衣襟:“我觉得大概不能,你且算算?”
楚悯应了声,一边跟着关云铮的脚步往城西走,一边在掌心勾勾画画地卜算着:“虽然不清楚束缚卜算的究竟是此地的准则,还是亟待我们解决的问题,但云崽你觉不觉得,此地有些像是结界?”
这倒确实,毕竟他们最初的推测就是此地也有准则,修仙两个月,准则这词却不常听见,提起的时候就是讲到结界的那堂术法课,依稀记得掌门那时候还讲了一个别的什么来着……
那种记忆丝滑划过大脑皮层的感觉又来了,关云铮烦不胜烦地一皱眉,正要同楚悯说话,却忽然捕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瞬息之间,人影未见,袭击已至,关云铮在蒲飞鸢手下挨打半月,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此刻条件反射快过大脑分析,摇羽“噌”地被她拔出鞘,身体向左侧避让的同时右手已横向挥了出去,挡住了这一击。
走在她左侧的楚悯被吓了一跳,还没开口便听偷袭之人的声音在二人后方响起:“反应还挺快。”
她手中的摇羽适时出声提醒:“这是其中一个同那法师争吵之人的声音。”
楚悯皱了皱眉:“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这里离道观可没有多远,这些人如此猖狂,当真是……
关云铮转身向后,把目前手无寸铁的楚悯往身后挡了挡,随口答道:“估计单纯是不想让我们把善款带走,不是偷听之事败露了。”
如果是后者,那他的动作委实有些太慢了,乱党要是指望这批人,折腾到死恐怕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偷袭之人离得不远,把摇羽和她的话都听了个全,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敢掺和我们的事。”
有这工夫在这放狠话,还不如趁方才她和楚悯说话的时候再度出手,没准还能偷点伤害,难怪总说反派死于话多。
关云铮揣准了此人尿性,知道他只是个狠话多过狠招的主,有恃无恐,把这个转身转得慢极了,在心里吐槽完才与偷袭之人对上视线,确认了此人就是道观法会时与同伙眼神交流的人之一,顿时也没了好脸,挂下脸说道:“没看出您是哪位招惹不得的,不如您先毛遂自荐?”
她怀疑自己在道观闻了一鼻子香灰,给自己闻变异了,说话都带枪药,生怕不能激怒那人似的。也可能是当初下山去盈川就杀过人,对此事没什么胆怯的,说话的架势活像是挑事。
对面那人显然听不得这话,立刻就冲了上来,只是还没等他近前,只见他双膝诡异地一软,当场给关云铮和楚悯跪下了。
关云铮猝不及防,好悬没绷住笑,回过头才发现谭一筠和叶泯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端着两脸怒气急冲冲朝这边走过来。
楚悯松了口气,把原本要从乾坤袋中取出月下逢的手收了回来,看向二人:“你们怎么回来了?”虽说她和云崽一起也肯定能将事情解决,但月下逢实在是太重了,若是当真拿出来她就得席地而坐,那就不是很愉快了。
叶泯这次带了麻绳回来,先冲上前如法炮制,把跪在地上那人的胳膊卸了,手腕捆了,这才答道:“看你们还没回来就往这边来了,正好撞上这东西偷袭……你再动一个试试?胳膊都卸了还能有力气挣扎,信不信我把你脖子拧断?”
解决了问题,关云铮的语气也轻松起来,顺嘴同叶泯打岔道:“你有那个手劲?”
叶泯把那人强行拽起来:“要不是还要从这人口中套取情报,我现在就拧一个给你看看。”
楚悯和关云铮一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异口同声道:“倒也不必。”
深藏功与名的谭一筠把周边都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同伙埋伏后才走回两人身侧:“他竟当真孤身前来,是觉得你们二人他一人便能对付吗?”
关云铮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兴许吧,他还当我是寻常小丫头呢。”再寻常也在当世排行前几的剑修手底下练了半月有余了,对付这么个杂牌军还是够看的吧?
不过敌人轻敌完全是便宜她了,都不用扮猪就能吃老虎,这样大意的敌人上哪儿找去,她还是偷着乐吧。
楚悯看向谭一筠:“卸力的阵法?”那偷袭者的脚下方才闪过了一阵光,只不过彼时三人全都精神紧绷,没人注意到,她这会儿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
谭一筠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还会这个。”
那真是十分忽然了。
偷袭者被叶泯生拉硬拽过来,两腿虽还软着,嘴却还是很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自量力地掺和进来,就不怕遭到报复吗?”
关云铮颇觉好笑,总觉得此事如果真是个“难题”的话,那设计题目的人一定是放了很多的水,反派都脸谱化得像是什么标准答案。
她懒得和人多费口舌,同楚悯说道:“如果不是不会鬼灯楼与魂魄打交道那套手艺,对此人用上引魂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悯知道她这话纯粹是玩笑话:“他应当只是个小喽啰,也不至于用上引魂术。”
谭一筠听得失笑:“还没审就知道他是小喽啰了?”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押着人往城西走,偷袭者一路骂骂咧咧,关云铮干脆把他的声音当背景音乐,同另外三人分析道:“莽撞,遇事不知道喊上同伙,上赶着送人头;贪婪,奔着钱财来的,和道士没谈拢也不打算跟同伙分赃,想一人独吞;无知,我们来到江县一日有余,云吞摊的摊主都知道我们是谁,他不知道;无畏,以为身后的人会保他这个无名小卒,以为我们两个姑娘打不过他一个。这样的人如果是团伙中的小头目,那这团伙真够完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