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陆识微转向来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大人。”
柳卿知对她点了点头,走向众人所在,向着章存舒等人解释道:“我去敌营的路上,碰见了将洞玄带回来的云铮。”
关云铮来到江县的缘由说完了,但身处敌营的缘由还没说,叶泯奇道:“你没见过两军帅旗,所以一时混淆,飞错地方了?”
被他清奇的脑回路震撼了,关云铮沉默了片刻才说:“洞玄与将隐先前从未在近距离内同时启用过,我方才行至敌营上空,因为一直在使用将隐,可能与洞玄之间互相感应,也看到了……三皇子的记忆。”
她的语气听着有几分犹疑,但并不同情三皇子。固然他对女帝曾经是有那么一些兄长之情在,但那兄长之情其实也缺乏温度,譬如他心里始终觉得自己的妹妹处在一个该长到适婚年纪,外嫁和亲的位置。
公主和亲确实是“从来如此”,她也没指望三皇子这样的“既得利益者”能发出“从来如此,便对吗”的质疑。她只是觉得作为兄长,真正的关心应该是带有温度的关心,三皇子至少应该觉得,自己的妹妹值得拥有更好的婚事,而不是默认了她可以随便嫁给一个需要政治联姻的对象。
光凭这一点,关云铮就对他的死没什么惋惜之情。
当然,这其中最可恨的也并非三皇子,而是那个热衷于在自己的亲生孩子之中挑拨离间,醉心弄权的渣爹,标准的“帝王”。
也不知道苍韫桢继位时这渣爹死了没,又对自己两个儿子都没能继承皇位,而是从未正眼瞧过的女儿继承皇位一事……有什么看法。
关云铮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还是很平淡:“三皇子自刎而死,用的是陛下年少时送他的那把剑。”
她不想就此事评价三皇子,好在在场的众人虽心有感慨,但也都不想多说,柳卿知接过叶泯递过去的洞玄收回衣领下:“你潜入帐中竟不曾被人察觉?”
关云铮颇觉荒谬地摆了摆手:“可别提了,敌营军纪一团散沙,甚至还有人在赌钱,我正好落在主帐附近,进去摸了洞玄就走,压根没人注意。”
说到这她又颇为心虚地错开视线:“帅旗还是我降的。”
谭一筠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天昏地暗:“你降的?”
“唔,”关云铮思忖了一番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无心之举,“我确实没见过他们的帅旗,还以为自己抵达时见到的是乱党攻城,没想到还有如此正规的营帐,见到帅旗就……凑过去看了眼。”
叶泯狐疑:“看一眼就看降了?”
关云铮目移:“还用手拍了拍那旗杆。”
然后那旗杆就,额,断了。
帅旗就这么降下来了。
虽然那时候她的大脑因为这么个小意外一时没想起降帅旗是个什么含义,但她的肢体动作已经被训练得纯熟无比,能够在事发的第二秒就立刻踩上摇羽让它飞快离开。
现在看来……
也不知道三皇子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没有。
他孤独而生,被幼妹无条件的偏爱包容了几年,又亲手毁了这份包容,最终孤独而死。
就连代表了他生命的旗子,都落得那样悄无声息,像是给他这跌宕起伏的一生,画上的潦草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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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毕竟是皇亲国戚,哪怕死在自己建立起来的乱党营帐中,最后也该被人妥善安置。
但这就不是仙门中人该操心的事了。
章存舒简单和柳卿知聊过此事便向她辞行,从乾坤袋往外拿灵舟时还没忘了往上面打一道隐蔽行踪的符咒,等到众人都上了灵舟,才正式向柳卿知道别。
虽然从苍韫桢的个人习惯来看……也不是没可能在归墟偶遇被女帝缩地成寸时顺手拉过来的柳相。
但此情此景之下,一份郑重的道别并不突兀,毕竟在场众人全都见证了江县由衰而盛的经过,也都为这样的经过付出了许多。
以后这个连地图上都不曾标注的小地方,会迎来风调雨顺的一年吗?
灵舟在庞大的灵气加持下飞向高处,楚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收回看向那老旧道观的视线:“云崽?”
关云铮同样在出神,此时回过神来,本想把自己正在思考的问题说出口,可一想到面对的是小悯,顿时又觉得此言相当不合时宜,一时被话茬哽住,憋得脸都快红了。
楚悯见了她这样失笑:“有什么不能问的?”
关云铮叹了口气,坦言道:“倒也不是不能问,就是这个话题似乎会令人心情不甚愉悦。”
谭一筠此刻仿佛双商掉线,棒槌似的凑过来:“什么愉悦?”
看来听觉也掉线了。
关云铮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往楚悯身边坐了点。
谭一筠直觉自己被瞪,但不明所以,双商仍未归位,嘀咕了一句:“这二十多日未见,云铮你来之前吃火药了?”
没吃火药,但你要是不想活了可以吃点药调理一下。
被谭一筠这么一打岔,她发觉其实也没必要这么如履薄冰,干脆直言:“三皇子死了,你觉得陛下会感觉到吗?”
虽然她不曾经历过,但生活中和影视剧都没少听人说起过,血亲之间有某种微妙的感应。但这话在小悯面前提起又不是特别妥当,毕竟会让人想起她那早逝的叔父。
好在楚悯面上看起来并未多想:“你方才看到的三皇子记忆中,他们感情很深厚?”
“曾经年纪尚小时算得上深厚,后来……”关云铮很想把后来的记忆评价为“烂俗”,皇家之中果然并无新事。
但这些都是苍韫桢真实经历过的困惑不解、伤心落寞,虽然在三皇子的视角看来这些情绪全都可有可无,无足轻重,但毕竟那是一个人具体的爱恨。
所以她还是收回了自己那种冷血刻薄的用词,简短道:“后来先帝在其中挑唆,太子针对,三皇子自顾不暇,与陛下之间也出现了罅隙,两人便日渐疏远了。”
到头来,那些情绪不过概括成这么苍白的几句话而已。
比那一捧血还要缺乏温度。
谭一筠和叶泯可能是共用双商,一个聪明了一个就得变愚钝,后者在一旁默默听完后终于开口说道:“感应这种事,本身也与每个人可调用的灵气有关,可调动的灵气越多,可感应的事物也就越多,感应到的精确程度也就越高。”
他往灵舟的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片云被风裹挟着呼啸而过:“如果陛下擅长缩地成寸的话……那三皇子的薨逝,她应当早有察觉。”
这个话题果然太过沉重,连章存舒都没忍住插话以调转话头:“下次远行我定带着传音符,不让你的信件落空。这样远的距离,御剑而来还是有诸多风险,万一灵气损耗太过伤了身体,岂不又搭进去了。”
乖徒弟关云铮小鸡啄米式点头,就坡下驴地找了个新话题:“灵舟的灵气来源又是什么?师父的灵气?还是法阵?符咒?”
谭一筠宕机已久的脑子终于重启了,代为答道:“应当是法阵,我感受到了,只不过法阵也需灵气消耗,章先生平日要维持着护山大阵,此时又要支撑灵舟,不会损耗过大吗?”
“护山大阵是我和掌门一同支撑的,算不得我个人之功,灵舟看着大,法阵需消耗的灵气并不多,还不能令我如何。”十分狂妄的章存舒说道。
四人很给面子地异口同声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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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一整天都在忙,没写到六千字,努力抢救还是没救起来,提前进审也来不及了,所以估计会有点晚。下一更我尽量多写早发[化了]
第119章
灵舟的乘坐体验有点像没有中途停靠站的高铁, 迅捷的同时还能保持平稳。几人还没在灵舟上聊几个来回,就已经抵达了镜溪城。
窗外吹进了一缕裹挟着水汽的微风,关云铮趁灵舟尚未进入护山大阵, 往外看了一眼, 被冰冷的风吹了一脸的冷雨,一时都懵了, 扭头对楚悯道:“这还是秋天吗?这都入冬了吧。”
不出归墟都快过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衣服上的符文自然无法覆盖到脸,到时候冬天下山,不会还得把脸蒙上吧?她是下山偷吃好吃的,不是真要偷啊。
楚悯笑着把手帕递给她,谈笑间灵舟进入了护山大阵平稳降落,两人先后撩开船舱的帘子。
归墟自然是没有雨的, 但护山大阵并不会改变天空的样子,此刻抬头向上看去能看到雾蒙蒙的天色, 还有青镜山未被阵法覆盖之地被云雾笼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