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泯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神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你光听我说怎么能知道我的符咒进步了多少?我还想等你问我就给你演示呢。”
叶浔失笑:“等到了爹娘面前再演示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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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恽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跑到山门等楚悯乘坐的灵舟。
楚泽枫照常晨起,路过山门见到他:“这么早。”
惯常无波无澜的语气,脸上是同样无波无澜的神情。
楚恽回过神向他点头:“父亲,小悯今日归家,我来此处等她。”
楚泽枫也点了点头,在他身边站定:“一起等。”
楚恽恭敬道:“是……啊?”
楚泽枫却没再理他了,情绪十分寡淡,看不出是否真的期待女儿的归来。
楚悯落地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楚恽还没等灵舟落稳,便迫不及待地御剑而起,凑到灵舟的窗边想同楚悯说话。
但灵舟只是个不通人性的器具,仅有的一点灵气都被用来识途,读不懂氛围,故而很没眼力见地与剑上的楚恽擦身而过,落在了楚泽枫的面前。
楚悯从船舱中走出来,见楚恽失魂落魄地御剑而下,原本要同父亲问好的话被暂时咽了下去——反正父亲也不在意:“哥哥?”
楚恽当下便被这一声“哥哥”哄得眉开眼笑,收了剑快走几步到妹妹面前:“路上可有颠簸?”
楚悯失笑:“灵舟能有什么颠簸?”与楚恽一来一回说过话后,她才转向一边默不作声的楚泽枫,“父亲。”
楚泽枫“嗯”了声,忽然走近一步,伸出手来。
他脸上几乎是面无表情的,配上这动作堪称莫名其妙,楚悯却福至心灵般地低下头。
只见楚泽枫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摸了摸:“辛苦了。”
楚泽枫摸完便收手转身,没有一丝留恋似的,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留在原地的两兄妹仿佛早已习惯他此番做派,神色无异地对视了一眼,并肩往门派中走了。
“这几月归墟教习,感受如何?”楚恽低头看向走在身侧的妹妹。
其实这几月来楚恽没少用灵牒传信询问她在归墟的状况,大事楚悯不曾落下,小事也没什么说的必要,楚恽见了她仍要这么啰嗦一句,纯属是习惯使然。
因为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后来又没有寻常人该有的感情吗?楚悯忍不住想。
也或许是叔父死后她受了太大的打击,所以兄长觉得需要对她多加关心吧。
“归墟教习的方式与天问相去甚远,教授武器的先生曾说我过于循规蹈矩,想来是受我派影响颇多。不过自出了第二次幻境,我倒不曾卜过卦了。”楚悯将早就说过的事换了种说法,又细致地讲了一遍。
楚恽认真听着,忽而想起先前楚悯主动告知的“律”,不由在她说完后问道:“现下我们周围可有你所说的‘律’?”
出幻境后兰珏来了一趟归墟,在苏逢雨隔壁住了几日,楚悯那几日在两人的共同教导下,对“律”的辨析与掌握又精进了几分。此刻闻言便闭上眼伸出手,在空无一物的空中抓了一把。
灵气到了金丹境界,会显现出独具修士特色的“颜色”,譬如任嵩华在使用剑诀时,灵气的颜色就是接近霜一般的冰蓝色;而苏逢雨的灵气,则更像是透着绿的水色……
“律”却没有颜色,也没有质感,在不精此道的人看来,等同于虚无。
因此哪怕楚恽认真地盯着楚悯的一举一动,也没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楚悯并没有故弄玄虚的喜好,在做完“抓握”的动作后,便用另一只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了月下逢。
两手忽而靠近,月下逢如有所感似的,“捕捉”了那一团“律”,琴弦瞬间倾泻出一串乐音。
那乐音与穿行而过的风声如出一体,和谐得仿佛是两种乐器在合鸣。
楚悯收了手,抬起头看向楚恽:“哥哥,这是山间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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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一筠是三人中走得最晚的——因为他和师父不久前才见过,实在是不想回去挨批。
兰珏看过幻境后没说他反而安慰他,不代表此次回去也能安然无恙,毕竟崔师弟的事早已成为定局,幻境中的首要任务却逐渐演变成拯救崔师弟的性命,究竟是谁的执念在其中发挥作用,用头发想也能想明白。
执念深重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是十足的坏事,境界越高,越容易受其掣肘,走火入魔的风险也会逐渐变高。
谭一筠自知理亏,没敢立刻回去,叶泯和楚悯相继离开后,他仍在归墟逗留了一阵子,倒也不久,只够他和步雁山聊些闲篇。
自从出了幻境,他便和叶泯楚悯一样不再上武器课了,叶泯改为跟着褚老学额外的符咒课,他则去跟着步掌门学阵法。
纵然他们四人前两次经历的幻境都是章先生布设的,但阵法一道上其实是步掌门更为精通。章先生在他最初找上门时,曾坦言自己阵法学得很是一般,幻境水平如此纯粹是因为它沾点歪门邪道,而他年少时就喜欢钻点邪空子,看自己的师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步掌门对每门功课的态度则都是如出一辙的重视,没有偏颇,也没有短处,很适合在教导谭一筠的同时,指点一番他迷茫的内心。
当然,这番话章先生未曾提及,还是谭一筠在步掌门身边学了几日阵法后,由他分析的。
彼时步掌门给他倒了杯露水泡的茶,拨弄着一边的火炉,说道:“你重情重义,这是好事,为何会因此困惑?”
任谁经历过“重要之人死去,又在幻境中将人救活,出得幻境后得知一切是假”,这样的三个阶段后,都会有点接受无能,毕竟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也就是他心态好又境界低,不然指定得失心疯,继而走火入魔。
但他也不能怪别人,因为幻境这东西完全见人下菜碟,他心有所想,幻境便依着他的想法变换,若是幻境能说话,指不定还要让他感谢自己一番,不然他都见不着崔师弟。
这样多重想法纠结之下,步掌门的问题虽简单,他也实在是开不了口了。
“死亡并不是很可怕的事,”步雁山将火炉里的栗子取出来,“师姐的躯体虽然早就陨灭,但她并没有离开我们,归墟中的一草一木,都沐浴在她的庇护之下,与她交换着灵气。”
他提起戚寻月的语气很平静,在屋外刮过的呼啸风声中,也不显得寂寥。
“你的师弟也并没有离开你,你把他记得这样深刻。”步雁山喝了一口茶,“你也并未在你所谓的执念影响下,去损害他人的利益。据我所知,那年动乱发生后,你赶回翠屏山时,几个参与其中之人并未完全伏诛,你不是也不曾杀了他们泄愤吗?”
“我确实不曾……”谭一筠有些走神。
“论迹不论心,不论你心里是怎样想的,你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这就很够了,不必将自己当圣人要求。”步雁山说完这些后放下手里的茶盏,试探了一下手边栗子的温度,确认没那么烫手后才捡起来慢慢剥壳,“我也很想同云崽说这些,不过这些时日以来,她好像已经好多了,想来也不用我多说。”
“云铮她……”谭一筠若有所思,很想说些什么,却恍然他想说的已经是过去了,于是改口道,“确实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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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念叨的关云铮正在来去峰顶和摇羽聊天。
她刚和任师姐过了几招,单方面挨了几轮的打,剑和刀轮番被打出去几次,终于在某一次握住了手中的刀,接住了任师姐的剑。
裁冰的寒意凛冽,顷刻间便传递到了她握刀的手上,冻得她指尖略微失去了知觉。
那剑尖寒芒一闪,锋利的刃上似有风雪舔||过,迷了她的眼睛。
她只好凭借多日来接招的本能,闭上眼睛,将意念集中于右手腕处,旋身使力,将力量由全身灌注于肩臂,最终流向手掌,腕掌一同发力,一举震开了裁冰的冰霜。
冰棱清脆地落了一地。
关云铮不可思议地睁开眼:“我成功卸力了?”
任嵩华对着她短促地一点头:“今日先到此,我去练剑,你休息。”